他与她似乎是第一次相识,似乎又不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真正的容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看几分,偏偏却是在他身中剧毒,时日无多之时。
“离人泪”的毒,十分剧烈,初时毒发他仗着内力深厚,还勉强能忍住那侵蚀全身筋脉的剧痛。后来,接连数个月都找不到解毒之法,他被毒发之痛折磨得形销骨立,意志消沉,有次痛到失了五感,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他将自己封闭起来,心中只想着,与其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就此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某天夜里忽然恢复了五感,青棠正将骨瘦如柴的他抱在怀中,已不知抱了多久,她的眼泪滴落在他脖子上,她说,“沈星辞,你不要死!你怎能甘心这样默默无闻死在这里,让下毒害你的人得偿所愿?你是天下第一的沈星辞啊!”
他开始努力配合医治,在黄大夫提出假意成婚以绝悠悠众口的时候,立刻就点头答应了。
这是他最自私的一次,只要多活一日,他就可以多拥有她一日,哪怕死了,墓碑上也不是孤独的一个名字,而是青棠之亡夫。
苏辞回过神,见青棠依旧不看他,似乎与他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忽然怀疑这三年,不过是大梦一场,那夜她抱着他哭,兴许是他中毒太深,产生的幻觉,才会深以为她亦心悦他。
他只觉得心头剧痛,喉间隐隐泛起铁锈味,刺的他呼吸困难,他听见自己声音出奇平静,“是我冒昧打扰二位了。”
他缓缓转身,穿过人群,头也未回。
待他走远,青棠忽地咳嗽起来,声音剧烈,竟一时停不下来。
时逾白脸色剧变,弯腰打横抱起青棠,“我们回去。”
青棠白着脸,一只手紧紧抱着糖豆,一只手紧紧拽着时逾白胸前衣襟,勉强停下咳嗽,摇头道,“无碍。”
时逾白却依旧冷着脸,满眼焦急,抱着她大步出了人群。
他们在宣州有一处庄子,名为“春华庄”,庄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十分适合休养。
庄内人不多,只有七八个仆从。
黄大夫就住在庄上,正沉着脸为青棠施针,“你心绪起伏太大,对你十分不利。”
青棠垂着眼不说话,脸色却依旧苍白。
时逾白冷哼一声,似有些怒其不争,“你这几日都不许再出门了。”
若不是今夜恰逢秋元盛会,他也不会答应带她出门,却没想到那么巧会遇到苏辞。
青棠见他生气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声音略带委屈,“你竟然凶我。”
时逾白最怕她撒娇,脸也板不起来了,拉住她的手,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凶你。”
他是气他自己,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
“你不要担心,我保证再也不出门了。”
时逾白拍了拍她的头,“那你好好休息,不许再多想。”
青棠乖巧地点点头。
此时夜已有些深,时逾白回到书房,窗外忽地传来一声轻响,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还是起身推开窗。
苏辞站在窗外,冲他拱了拱手,纵身就跃进来。
时逾白目光微闪,“沈盟主方才不是走了?”
苏辞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低叹了一声,“我心中诸多疑惑,想请教时教主。”
时逾白亦坐下来,“若是关于阿棠,沈盟主应自去问她。”
“她若是愿与我坦诚,我又何须来爬时教主的窗?”苏辞苦笑一声。
时逾白目光灼灼,“哪怕明知阿棠心悦的人是我,对你没有半分情意,你还是想要知道答案?”
“无论她待我心意如何,都不会改变我对她的心意。”
时逾白对他所言尚算满意,点头道,“我知你想问什么。”
“你可知,你身上的毒拖了三年,为何忽然解了?”他不待苏辞说话,继续道,“我与阿棠,年少时曾游历江湖,我兴趣在十八般武艺,阿棠却喜欢研究奇门诡术、八卦遁甲。十余年前我们曾游历苗疆一带,意外识得了最神秘的蛊族,他们隐居在深山之中,若没有族人引路根本无法寻到所在,我与她在那里生活了三个月,阿棠就跟着他们族长学会了炼蛊之术。”
说到这里,时逾白顿了顿,望着苏辞的眼神十分复杂,“那时你的毒拖了一年,一直找不到克制之法,阿棠说蛊族最厉害的本命蛊,能吞噬天下剧毒,兴许可以解你身上的奇毒,她托我寻了天下毒物给她试着炼蛊,又花了一年时间才炼成。那时我并不知,本命蛊与她命息相连,心意相通,她将本命蛊放在你身上吸食你身上的毒,但没想到你身上的毒竟比蛊毒还霸道,那蛊每多吞食一点就多虚弱一分,你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好上一些,待到你身上的毒被吸尽,蛊却也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