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狐卿趴在桌上,毛笔被他捏在手里,糊得手臂上到处是墨痕,衣袖蹭在砚台边浸出一片墨色。在他手边是一幅完整的肖像画,墨迹已经干透,约摸是好不容易画出来的,被安放在桌边,远离烛火。
宁野默默把那幅肖像画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她拍了拍纯狐卿:“去床上睡。”
纯狐卿动了动,眼睛却没有睁开,嘟嘟囔囔把鼻尖埋进袖子,差点打翻灯油。
宁野眼疾手快接住,将烛火灭掉后放在一边。
她直起身,先去把床铺给他整理好。
纯狐卿半梦半醒间,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靠近。
他微微睁开眼,看到的是如初遇时雨夜重合的画面。
“不要……”他困得不行,呢喃道,“不要让青竹在你家……”
宁野心一软:“回去后我会处理好。”
他要是实在介意,只能把青竹调去别的职位,或者是分局?不让他在纯狐卿面前出现就可以吧?
她将他横抱放在床上,被子盖好就出了门。
至于那幅肖像……
等纯狐卿醒来再说吧。
这一等,就等到下午。
日落西斜。
陈棠善谈,加之没什么好隐瞒的,把自己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
裴司程曜不与那女子多接触,觉着陈棠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眼子多得厉害。
正好,人是宁野救回来的,就由她去解决。
宁野带着陈棠出去瞎逛,准备给她找个出路。
家里回不去。
吃食不用弄。
刺绣也不精。
问下来真是心累。
陈棠直言不讳想去大户人家家里给人当妾,当姨娘,都比在村里苦哈哈地当泥腿子强。
她都这么说了,宁野还能找什么自强自立的路子?
陈棠明显是想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
宁野懒得再劝:“我把你送到附近的乌鮀城。至于你要做什么,我统统不管,我们还有事要去做。”
各人有各路,把陈棠救上来已经算她积德。
陈棠自知陌生人能帮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便同意了。
二人回去路上,陈棠打量走在自己面前的人。
身材不错,脸也还成。可惜就是太穷,要不然这人也还算能入她的眼。
陈棠挑剔一番,决定还是入城,她就不信以她的容貌和手段,找不着一条出路。
二人走到院门口,已经看到院外树下坐着三人。
纯狐卿已经睡醒,正坐在石凳上喝粥。
陈棠看清那人容貌,惊为天人。
大脑出现刹那空白,她盯着纯狐卿地脸根本说不出话。
太漂亮了。
怎会有如此漂亮的人?
少年即使满头微卷银发都跟绸缎似的,没有一丝杂毛,柔顺地披散在他背后。几个精致的小金饰和流苏挂在头发上,灵动又透着散漫。一身白衣服帖地穿在他身上,布料都是她未曾见过的。
白衣看似纯白,袖口领口却绣着银丝纹饰,暗缀金线,宽肩窄腰,简单清雅。外披白裘,衬得那张脸无一处不精致。
纯狐卿不知道有外人在,还以为被宁野救上来的人一大清早就会离开。他借着喝粥低头的功夫,将眼睛变成普通人的黑瞳,这才看过来。
宁野身边跟着个容貌艳美的姑娘,比她矮一头,却看着小鸟依人。他只打量一眼,就望见对方眼中的贪婪,是个城府深的角色。
他心下一沉,不动声色放下碗:“喝完了,我去吃药。”
吃药?
他身体不好吗?
陈棠心想,目光转向别处。
正巧此时,裴司把画像递给宁野:“这是狐兄昨夜所画,不知你认不认识?”
程曜端起纯狐卿吃剩的小菜,里头有道拍黄瓜没人动过,她闲来无事当零嘴了。
吃没两口,程曜就看到陈棠跟着宁野紧走两步。
还未等宁野伸手去接住那幅画像,旁边陈棠忽而瞪大眼睛,猛地冲上前来撞开宁野。
“小心!”裴司忙扶住毫无防备的宁野。
好在习武之人下盘稳当,并未摔倒,只往旁踉跄一步后便稳稳停止。
纯狐卿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就见那名陌生女子拿着他昨夜画好的肖像,满面震惊之色。
程曜皱眉:“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把我相好的撞出毛病你拿什么赔?!”
宁野:“滚你的!”
明知她俩在开玩笑,裴司忍不住摇头,目光落在陈棠身上,语气温和地问:“陈姑娘是认识画上的人吗?”
纯狐卿很不爽程曜口中说的那句“我相好的”,谁是她相好的?他纯狐卿还没死呢!
他面色不虞望向宁野,她骂了句程曜后也将视线转到那女子身上:“陈棠,你认识这人吗?”
“认识,化成灰我都认识!”陈棠咬牙,“他现在在哪?!你们又是他什么人!”
“能是什么人啊。”程曜含糊不清道,“找他的人呗。我们千里迢迢来这就是为了他。”
“找他做什么?”
程曜反问:“你又是他什么人?”
“我?”陈棠警惕,“我不是他什么人,你们来找他做什么?他究竟在哪?”
宁野望见陈棠暗掩焦急之色,联想到陈棠所说消失的贵人,视线不由放在她肚子上,直接问道:“这人是你肚子里孩子父亲吗?”
队里其余人已经习惯宁野时不时的心直口快,陈棠面色一白,看样子是说中了。
宁野见此也不必再问下去,直接说:“我们是来给他送东西的,但不知道他是谁,所以在找他,你别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她编了个理由糊弄陈棠,就说是画像上的人通过中间人让他们去办事,现在办完回来,中间人却失联,所以拿着画像到处找人。
半真半假最易迷惑人。
陈棠倒是信了大半。
但陈棠掌握的信息也不多,只知道画像中人是乌鮀小城里的权贵。
四人当下不再犹豫,收拾行李,带着陈棠连夜赶去一百公里外的小城。
夜里山雾弥漫。
寂静官道上只有他们一行人行走过的声音。
裴司坐在纯狐卿身边假寐,实则是在偷偷去看那面镜子。
他趁众人不注意,眼里滴了纯狐卿曾流出的血。
那面黄色铜镜上,只照得出景,照不见人。
裴司仔细去看,也只能看出一团模糊的人影。
似是隔着云雾,看不清真容。
纯狐卿拿袖子擦擦镜面,嘴里嘟囔:“不对啊,昨晚那时看得很清楚啊,怎么又模糊了?”
为什么仙鉴会出现这种情况?
纯狐卿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