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真皇山回京,若无意外,他们绝对能在戌时城门关闭前抵达京都。
冬日的夜来得太早,出发两个时辰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官道两侧的林子枯叶凋敝,树干被大风吹摆撞击,萧瑟凄清中隐隐催发不安与诡谲。
雪落得更大了些,所有马匹的速度也开始放慢。
车厢内,烛光昏暖,自成一方小天地。
官道覆雪后,道上许多坑洼石子隐藏在一片白茫茫下,又是一次压撞路石,车厢颠簸而起,数秒后,回归平静。
段素灵翻过一页黄纸,忽地,两耳轻动一瞬。
而后放下手中医书,侧身靠近车壁,贴伏。
玉怜脂窝在厚枕堆里,身上盖着兽绒被,被里好几个汤婆子,手里也捧着一个,闭目休养。
听见动静,微睁开眼,撑身起来,看向右方脸色逐渐沉下来的白衣女子:
“阿姊?怎么了?”
段素灵停顿片刻,默然不语。
而后摇摇头,手撑住车壁缓缓直起身:“没什么——”
尾音还未落定,下一瞬,她双瞳猛地缩紧。
意识尚未跟上,身体已经遵循本能朝侧前方一扑,将软毯上的少女压着翻滚到一旁!
后者披在身后的长发甚至还没彻底离开毯子。
“铿——!!”
一根闪着锐光的羽箭狠狠钉在玉怜脂一秒前躺着的地方。
箭速迅疾,尖端银辉完全沉入木中,尾部白羽还在剧烈颤动。
如果段素灵速度稍慢一些,那根利箭此刻已经插穿她的肩部。
“姑娘!”关嬷嬷尖叫一声,连忙扑过去。
段素灵此时已经翻身而起,手往车壁暗格探去,下一刻长刀出鞘。
那一根箭如同暴雨来临的警信,第一滴雨落下,而后便是无止滂霈。
箭雨霎那间朝车厢冲来,接二连三有长箭从车壁薄弱处射入厢内,段素灵眼中狠利,手中刀猛扫八方。
然而很快,箭雨便停了下来,窗纸窗帘全部撕裂,玉怜脂喘着气,向外望去,谢砚深派来的兵汉围住了她的马车。
如此急骤的攻势,他们竟然毫发无伤,围住她车厢的有五人,其余十人已经和护卫一起,冲向官道两旁。
两侧林子中,不知何时埋伏了许多身着夜行黑衣的精壮男子,纵马攻来。
段素灵一脚踹开车门,车外马夫已经中箭倒地,拉车的两匹马也被弓箭射杀,形势很分明,如果不解决那群刺杀之人,她们休想逃出生天。
可是林中黑衣杀手的数量,比他们要多出至少二十人。
“钱豹统领!”段素灵侧头朝旁边马上的大汉喊道,“快派人去求援!”
情况紧急,她的声音都破哑了。
马上的军汉回过头,却竟然完全不见着急,开口:“不必。”
段素灵瞪大眼,简直想要挥刀砍人:“你……!”
钱豹面色不变,转回头,抬臂持器指向林中:“能杀光。”
此时,车上三人才看清他们手中长形物什的真容。
那是一柄形状奇绝的长刀。
身长七尺,沉数十斤,刀光如雪,铁锋极寒,刀身两面皆刃,目视而去,非膂力猛悍者不可挥使。
专为屠戮而生的战刀。
十名粗壮彪悍的大汉运刀策马,目中赤红,浑身横肉搏动弹鼓,如巨石碾向林中敌寇。
玉怜脂从车窗朝外看去,下一瞬,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腥气扑面而来,她眼前闪过混乱的红,脸上感到一阵温热,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
手臂抬起,指尖抹下猩红血迹。
再定睛,心神惊撼。
十数米外的林中,血落成雨,尸肉横飞。
长刀杀斩屠伐,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领队的钱豹回首,看见她怔愣苍白的模样,连忙开口:“姑娘!这些个脏东西还是别看了!”
少女的眼珠颤动,微微偏转,和他对视。
下一秒,闭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