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了手,侧福晋却覆手上来,冰冷的触感,冻的她一个激灵,听见侧福晋沉声道。
“你得叫他们跟你一样痛。”
张尚柔猛地抬起头,侧福晋微微含笑,她的目光幽幽,似有烈火在燃烧,那种相同的痛楚恨意,牵绕着她们的灵魂,正因为相似的经历,才叫她们能够意气相投。
张尚柔跪下,若是侧福晋真的能帮她,跪下拜她,又有何妨。
侧福晋这次没有拦着,只是立马将她扶起来了。
“你额娘出身乌雅氏,若仔细算起来,我们还是远方表姐妹,日后便当亲姐妹相处吧。”
张尚柔应声,她郑重道:“你可以唤我‘尚柔’。”
尚柔有希望温顺之意,可惜她生来就不是温柔娴静之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唯有以直报怨,以德报德(1),才是她的行事作风。
侧福晋从善如流唤了声:“尚柔。”
也是这时,张尚柔才知道侧福晋的姓名,她叫宜修,乌拉那拉宜修。
美要眇兮宜修,是夸赞女子修饰得宜,恰到好处之意。
这一年,贝勒爷被立为雍亲王。
临近嫡福晋临盆,府里凝结的肃穆沉闷,压的每个人喘不过气。
自嫡福晋有孕,便觉得百般不适,王爷还为她请来了太医诊治,可依旧没查出哪里不对,只让嫡福晋放宽心态,王爷便当做她是为甘格格失子心怀愧疚,越发怜爱,时时刻刻陪在身边。
作为侧福晋,又是亲妹妹的宜修,更是侍奉周到,得了王爷好大的赞赏,如水般的赏赐送进了院子。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死去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张尚柔看着宜修唇角饱含恨意的笑,就猜到嫡福晋的不适,她肯定动了手脚。
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嫡福晋每日所用的东西,都是经过大夫检查才能近身的,想来当时侧福晋有孕,万万没有这般周全,可嫡福晋仍然中招了。
唯有一点,张尚柔猜不透,嫡福晋,当真不知道宜修的恨意吗,又为何放任丈夫安排亲妹妹照顾她,是信任——还是愧疚?
她回想起每每嫡福晋望向宜修的目光,总是那般温柔又饱含怜爱,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们未出嫁时,关系是不是很好?”
宜修有片刻的沉默,似乎回忆到从前的种种,脸上浮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爱恨交织在她心头,“我是庶出,但从前她待我,确实十分要好……”
攥紧的手,暴露了宜修此刻的心情,她吸了口气,抚摸上左手带着的玉环,那些话她从未对旁人提起过,此刻却按捺不住倾诉:“此环便是我入府时,王爷所送,他说:‘愿如此环,朝夕相见。’(2)我便时时刻刻戴在手上。”
宜修的声音渐渐沉下来:“姐姐没进府前,我们也是很恩爱的,王爷说,等我诞下孩儿,便请旨立我为嫡福晋。可是……她一出现,什么都变了。”
她轻轻笑了,张尚柔听见了她很小声的一句喃喃。
“我如何能不恨她……”
她——还是他。
侧福晋最该恨的人,不该是王爷吗?
背弃他们誓言的人是他,侧福晋有孕,却执意迎娶她亲姐姐为嫡福晋的人,也是他。
为何侧福晋不恨他?
张尚柔沉思了一会,看着宜修癫狂的模样,还是默默转移了话题,谈论起她家里的伯父行事不检,贪污受贿,侧福晋的脆弱早已收敛,她如往常一般端庄平静,只了然点头,并未多说话。
没过两天,张家就写信递进了雍亲王府。
现在是侧福晋管家,这封信很快被递到张尚柔手里,她饱含快意,欣赏了一番伯母的哭诉,信中言辞恳切请求她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手下留情。
这番话说的有水准,不像是伯母的手笔,恐怕是家里有人慌了,给她支招呢。
乌雅氏有人在朝中参了伯父,伯父本身做官就不清白,被人抓住了小辫子闹大了,立马就被夺了官。
家里恐怕以为,是她捣的鬼,才会写信哭诉,也不想想,额娘死了,乌雅氏什么时候发声说话了,她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指使的了乌雅氏为她出头。
张尚柔捻着这封信,细赏一番,挤出冷笑,不过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