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成一个人的本质是什么?
灵魂还是躯体?
如果失去了曾经拥有的记忆,那这个人还是他自己吗?
他不再为同一朵花惊叹,不再为飞鸟振翅喜悦,不再为美味的食物夸赞,不再为曾经深爱过的人流泪。
一个人出生后经历过的每一天,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经历过的每一件事,都构成他对这个世界与世界对他的认知。
生命虽然短暂,记忆却会永远存在。
那当记忆也是虚假的呢?还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巴托奇亚春天的暴雨和雷电唤醒了脑海深处的片段。
[小依莲,你认为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金发碧眼的女人笑意盈盈。
她是什么样的人?
依莲并不喜欢思考这样的问题,只要还活着,还能感受到阳光和空气,那么答案就不重要。
不是每一个人意识到自己丢失记忆后都会想要立刻找回。
过往的一切已成定局,命运不可能扭转。
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月亮阴晴圆缺,符合常理的生活没有改变的必要。
依莲从海中醒来后看见世界,世界乌云压顶,海水冰冷刺骨,而她一无所知。
又从那条河流命运般的遇见命中注定的人,最初,依莲没有想过一定要恢复记忆。
这不应该,她不是能放任应当掌控之物脱离自身控制的人,但冥冥之中有人安抚着她。
替她承受代价和痛苦,只求她重获新生。
为她好,这又是谁的期待?至少不会是依莲自己的期待。
重要的感情被封存,为什么她一开始没有想过要打开呢?
直至那头灿烂的金发映入眼帘,温暖的夕阳与波光粼粼的河面,融化的金沙与琥珀糖霜的眼眸。
那是多么珍贵的过去,是谁告诉她不要对过去感到兴趣?
是自己的声音吗?不是的。
在缺乏意义的时间记起了妈妈,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她的歌谣,她给予的爱,支持一个孩子活下去的希望。
眼泪是身体给出的诚实回应,依莲不该遗忘掉柏里莎。
属于她的宝物,属于她的妈妈,怎么能够置之不理?
没有人有替她做出决定的资格。
刺目的闪电一闪而过,为昏暗的室内带来一瞬间的明亮。
“已经死去的亡魂还留在人间做什么呢?该不会以为自己还活着吧?”
女孩话中的刻薄毫不掩饰。
酷拉皮卡想要往前走的脚步顿住了,依莲很少有这样的状态,她几乎不会露出多余的感情。
不安的心情驱使他看向身边的人。
宁静无波的死后念顺应她的心情而沸腾,脸颊旁的发丝无风飘起,漆黑的丝线缠绕着她。
死水潭般沉寂的黑色之中,死后念蔓延包围住整个空间。
落在地面的声音与雨声达成间奏,死寂的空气中,依莲的目光直直刺向那位亡灵。
浸满了潮湿的哂笑,在酷拉皮卡的视线中,死后念与亡灵的项链共鸣着,回应着不知名的呼唤。
“是谁给了你这串项链?满是死气的诅咒也敢用吗?你思考过你为什么会死吗?
亡灵小姐,哦,也许应该称呼你为埃洛伊丝,毕竟她的分/身也能算是她。”
“拥有自己的思想感觉如何?是不是还不错?不用依附着本体而独立存在,可惜你现在看上去也是个死人呢,好像坚持不了多久了。”
躲在玛利亚·温德身后的白发女孩无法保持冷静,崩溃的情绪使她没能及时察觉到身前之人不正常的僵硬。
浅粉色的眼球怪异的打着转,布满红血丝的眼白如同开裂的蛛网。
即使不敢靠近眼前黑发的女孩,浓重的怨恨依然在她心里占据了上风,那里有让她潜意识中感到恐惧的气息。
浑浑噩噩的亡灵缺失了记忆,发出无力的可怜的反抗。
“我就是埃洛伊丝,我还活着,你别乱说!”
“看了真让人觉得可怜啊,让我猜猜吧。重病的女孩怀抱着对生的渴望无意识中具现化出了一个健康的自我。
因为执念太深,死后仍留在世上,但是很遗憾,不够强大的精神体终将归于消亡,那个珠子让你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呢。
真是辛苦你了,埃洛伊丝小姐的复制品,连我都有点欣赏你的无耻了哦。”
“哎呀,这么不甘心的表情,看来我猜的很准呢。”
嘲讽的话语击溃了埃洛伊丝,或者说是她具现化出的另一个自己。借助错误的力量才没能消散,无法反驳。
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是想活着,她有什么错?
她也想成为埃洛伊丝,那个她死了那就让她活下来啊!
为什么不可以?!
她有全部的记忆,连安蒂尔的日记本和密码都知道,就算大家看不到她,她也有做个合格的姐姐注视着他们。
她怕温妮夜里摔倒特意跟了过去,担心特鲁德恶作剧被责怪替她敲响了窗户,连那个后来才出现的慕缇也没有落下,那孩子不亲近人,所以她会去守夜。
埃洛伊丝都把她当成埃洛伊丝,凭什么认为她不是?凭什么阻止她?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我才不能和大家待在一起!”
被发现了,明明马上就要收集完成,那些材料和器官足够制造出一个新的躯体让她重新活过来。
凭什么不可以?凭什么?
“说到底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好可怕,那个人好可怕,埃洛伊丝后退着垂死挣扎。
那是什么?为什么那么熟悉?脖子上的珠子在发烫,好痛苦,她说不出话了。
“是不是觉得很痛苦?是就对了哦,虚假的馈赠却把它当成救命的道具,所以才会被那个人耍。”
发自同源的力量,原来如此,这才是让她感到熟悉的原因,依莲不在乎面前人的痛苦。
全都是没有意义的行为,无聊,妈妈的帮助被曲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