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后廊,往前厅而去,靡靡歌声中,醒着的男男女女贴面搂腰起舞,醉了的已经原地“自由裸体运动”。
士兵们站在看台下欢呼叫好,台上舞女们裸露着纤细白皙的腿,他们伸手就可以够到,把小费和啤酒洒在台面上,在热火朝天的气氛里,贴身的小衣一件件被扔了下来。
狂欢地狱,群魔乱舞,醉生梦死。
这就是胜利的德军们在巴黎的精神面貌。
夜风拂过贝拉的鬓角,她有着金色头发、碧蓝眼睛,她明明与底下那些疯狂的男人们是同一种人,但此刻这德国女孩的眼中充满了困惑和迷茫。
“原来这就是胜利么?”她看向劳拉,“胜利就是,别人在哭,而我们在笑。”
劳拉叹了一口气,走近她:“往好处想,幸好在笑的是我们。”
从军官俱乐部离开,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
“巴黎已经死了,它不再有汽车,不再有行人——除非是某几个钟点在某几个街区。”
第十六区无人居住的奢华房屋百页窗紧闭着,被德军征用的旅馆和电影院前设置了白色路障,禁止法国人靠近。
广场中央的雕像只剩下底座,昔日美丽的花园不是被乱七八糟的障碍物割裂,就是被钢筋水泥的暗堡弄得面目全非,屋顶上灰噗噗的巨大字母,灯箱里不再点亮的霓虹灯广告。
许多酒吧和商店关门停业,它们的老板不是被流放,就是死了或失踪了,法国人只能在食品杂货店的橱窗里看到成排的圣埃米里翁酒或墨尔索酒瓶,以及随时供应的酸菜肉丝,一切都属于德国人了,老天,他们的食物真恶心。
该死的德国人。
正如卢浮宫仅供陈列,巴黎也一样,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卢浮宫里不再有画,国民议会里没有议员,参议院里没有参议员。
只有德国人在组织一些戏剧演出、赛马和兴味索然的庆祝活动,这不过是为了向世界证明法国安然无恙,巴黎还活着。
在德军进驻巴黎之后,随着“贝当政府”——这个由德国占领军扶持法国政府要员组建的傀儡政府不断招募,越来越多的法国人选择为纳粹效力,他们进入警察系统和政务系统内工作,协助德国人管理着整个巴黎。
一位执勤的法国警察正在街道上巡逻,他背着枪,身穿土黄色制服。
老实说他厌恶这样的晚上,哪儿都是宵禁,哪儿都禁止法国人进入,这意味他执勤结束后,没法去酒馆里喝上一大杯热啤酒,然后再去找个女人睡觉。
是的,该死的德国佬,抢走了他们的领土、资源,还把他们的女人都抢走了。
这年头就连妓院里那些臭不要脸的婊子,也不给他好脸色,她们向来最会看人下菜碟。
但她们竟然肯心甘情愿跪下来,服侍那帮臭烘烘的德国人,噢,真是丢尽了他们法国人的脸,真应该把她们抓起来,扔进塞纳河里……
“呸,德国人的臭婊子。”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仿佛这样就能划清界限似的。
莫嘉娜像往常一样结束了工作匆匆往家赶,她是位钢琴老师,不过在战争时期,已经没什么人有闲钱和心思让孩子上钢琴课了。
她一边在心底盘算着今天的晚餐,一边加快了脚步。
莫嘉娜正埋头走着路,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过头去。
是一位看起来嬉皮笑脸的年轻法国警察。
莫嘉娜皱起眉头:“你是谁?”
“我是你的邻居,你不记得我了吗?”警察笑嘻嘻地说,“你家里有一个脾气古怪的婆婆,和一个跛脚的小叔,你的丈夫在前线失踪了,对不对?”
她闻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对方:“你想干什么?”
“噢,亲爱的莫嘉娜,我是你的邻居,帮过你们不少忙,尤其是你的小叔,他醉酒闹事差点被德国人枪毙那次,也是我……”
“谢谢你,”莫嘉娜打断他,“我们谢谢你。”
“光说谢谢怎么行?”对方不依不饶地凑过来,“请我到那边喝杯酒吧。”
“抱歉,我今天没空……下次,下次我们请你到家里吃顿饭。”
“下次?”对方忽然恶劣地笑起来,上下打量她一眼,“怎么,不愿意?你家里住的那个德国军官,你可不是这么对他的……噢,我懂了,你是不是跟他勾搭在一起了,你这个德国婊子。”
莫嘉娜愣住了,就这一瞬间,法国警察的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揽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从莫嘉娜嫁进巴黎的那天起,她的美丽就是有目共睹的。
巴黎的男人看她的目光却从来没有变过,是审视的、欣赏的,更是贪婪的。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已经结婚好几年了,哪怕她过着守寡般日子,而现在她变成真正的寡妇了,流言和绯闻很快席卷了她。
拥有这份美丽的男人从她的父亲变成了她的丈夫,现在她的丈夫失踪了,她就好比一只被养在破了洞的羊圈里的羊,肥美异常,周围尽是虎视眈眈。
现在,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要捕猎这只无主的羊。
英雄救美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劳拉熟练地抄起医药箱,蹑手蹑脚地从后面走过去,对着法国警察的后脑勺猛地用力砸了下去。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血在黑夜空旷的街道蔓延,劳拉在对方捂头哀嚎之际,把他的枪夺了过来,扔进水沟里,同时手脚并用麻利地把人放翻在地,正面也磕得鲜血直流。
下一秒,巴黎街头响起一个女人嘹亮的骂街声,以德语为主,以英语为辅,夹着一些生硬的法语,在骂人的语气和词汇上起到双管齐下的作用。
“怎么,妓女不接待你,你就要逼良为娼?我听说前几天有个法国警察在这里借着盘查的名义对女人动手动脚的,是不是你这个精虫上脑的傻逼?”
劳拉一脚用力踢在对方的小肚子上,挖苦道:“瞧你这个蠢样,你这么恨德国人,怎么不亲自上战场去弄死他们,在这里拿女人出气算什么东西!”
“婊、婊子,德国的婊子!”对方愤怒之下痛得蜷缩起来大骂道。
劳拉气笑了,她带着满腔莫名的怒火,翻身骑在法国警察身上,一手抓着他的头发,一手左右开弓抡了他几个巴掌,扇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噢那是因为法国军队里都是你这样的废物,才他妈一个月就坚持不住了,你们那么坚强怎么不再拖久点?德国人的燃油储备就够打3个月,谁知道你们那么没骨气这么快就投降了!”
“你这么正直怎么不跟着殉国,在这里满口仁义道德、爱国主义,你是说给法国政府听的,跪给德国人看的吧!嗯,德国人的饭好吃吗,你现在不是吃得很香吗?”
劳拉把满脸是血的法国警察拎了起来,膝盖压着对方的手脚,她在辱法这件事上向来不嘴软:“噢如果不是法国男人不堪一击,你们的女人也不会被羞辱!你们没有本事保护好她们,就不要怪别人委曲求全,你这个蠢货!”
伴随着嘹亮的骂街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引人注目,两侧临街的楼房都有人听见动静推开窗户往下看。
二、三楼的露台上站了几个看热闹的德国军官,他们似乎在参加一场小型晚宴,此刻不少人正闻声纷纷看来,只见昏黄的路灯下——
见过男人打架,也见过女人互扯头发,但一个女人单方面殴打一个男人,并且把对方打得毫无还击之力,实属罕见。
劳拉听见了起哄的口哨声和笑声。
“好样的,”有人喊道,“卸了他的胳膊!”
这头劳拉根本没听见,她正沉浸式的激动骂道:“你瞧不起那些女人,那你他妈的有本事也给德国男人卖屁股啊,看人家要不要!”
头顶上传来扫兴的喝倒彩声音,有德军笑骂道:“滚蛋,谁要他的屁股,他妈的恶心死了!弗朗克你要不要?”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弗朗克脑袋一热,听说外头是一个德国女人在痛扁一个法国警察,百年难遇,十分精彩,他下意识一边往外看热闹,一边喊道:“阿德里安,你快来看……噢不,阿德里安!”
弗朗克只看了一眼掉头就往内厅跑。
闻声迎面走来的阿德里安正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发生什么了?”
“劳、劳拉,穆勒医生在打架。”
对面男人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正要冲向露台,却被弗朗克拉住了:“如果我说是她把别人揍得还不了手,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阿德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