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选错了对象,和他的前任上司陆军元帅布伦堡一样,错信了希特勒这个狡猾的政客。
容克军官团支持纳粹上台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德国国防军是德意志第三帝国唯一的军队。
海德里希和希姆莱组建壮大的党卫队显然违背了这个诺言。
脾气暴躁的弗里奇,曾多次当着希特勒的面大骂过希姆莱和戈林: “你们可以是内务部长,也可以是司法部长,但绝对不能成为军队的总司令,德意志普鲁士军队轮不到你们这些外行插手!”
他的唾沫星子都溅到希姆莱脸上了,但后者只能尴尬地扶了扶眼镜,沉默不语。
弗里奇最后警告道: “你们党卫队,给我离国防军远一点!”
这件事在整个军部里闹得沸沸扬扬,当时莱文听说了这句话之后,曾向阿德里安表示过他非常受伤,毕竟他也曾经被弗里奇评价为“在绝对效忠于德意志的传统普鲁士贵族军人家庭里,养育出的白眼狼党卫军”。
这只是开始。
1937年11月5日,希特勒宣布了他的远期侵略战争计划,他告诉诸位与会人员,他要在近期对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发动侵略行动。
但在这场会议中,陆军元帅布伦堡和弗里奇一致认为, “战争将会遭到以英美为代表的西方列强联手干涉的警告”,因此他们秉持反对态度。
元首震怒。
希特勒此前一直对弗里奇和希姆莱的矛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此刻,他开始认识到必须及早把布伦堡和弗里奇轰下台,他需要是一个顺从的军队首脑为他指挥战争机器,而不是喋喋不休反对他发动侵略战争的绊脚石。
所以当1938年1月,一名叫施密特的退伍士兵,在希姆莱的授意下,向德国内务部写了一封举报信,直指陆军司令弗里奇违反德国刑事法第175条:同性恋为刑事犯罪。
“希姆莱这条野狗、两面三刀的蠢货,”上将咬牙切齿道, “元首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
阿德里安摸了摸鼻子,元首“相不相信”这件事其实根本不重要,虽然他本人当时立即命令销毁这封告密信,并且还有意无意地让他的话传到了弗里奇耳朵里: “弗里奇的唯一爱好就是军队,他把一生都献给了军队,他不可能犯下这样的罪行。”
然而, “心领神会”的希姆莱违背了元首的命令,以党卫队的名义公开指控弗里奇。
但诸位国防军军官们都联名支持弗里奇,他们甚至计划组织军事法庭审判希姆莱。
两个月后,德国吞并奥地利的捷报从前线传来,在德国人民举国欢庆的同一时刻,包括贝克上将和龙德施泰特上将在内的数名国防军元老向元首递交了辞呈。
元首慌了。
4个月后,施密特主动到法庭说明撤销了指控,声称是“看错了人”,而不久后他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弗里奇被恢复了名誉,但也被撤去了陆军总司令一职,追究希姆莱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我发誓,”弗里奇喝了一口酒, “我见到他就立刻开枪打死他。”虽然希特勒明令禁止过军官决斗,但对于弗里奇对希姆莱公开决斗的请求,元首保持了沉默。
连续好几个月,每天下午弗里奇都到靶场练习射击,时刻准备杀死希姆莱。
搞得希姆莱风声鹤唳,去哪里都带着党卫军神枪手舒伦堡。
弗里奇对阿德里安说: “你永远也不知道像他这样的小人什么时候会在你身后捅刀子,他和他那群猎狗一样的盖世太保,你的亲人、你的好友、你的上司、你的秘书,都可能是他们的告密者。”
“你的父亲,布伦堡元帅,还有我……阿德里安,我们都是你的前车之鉴。”
上将半靠在沙发上,老态毕现: “这是一个针对我们的计划,针对容克军官团的清洗计划……事实上,我们毫无反抗之力。”
“我们已经垂垂老矣,但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每一步,势必如履薄冰。”
阿德里安离开了帝国保安局。
这位脾气暴躁且倔强的上将仍不肯离开,他一定要等到希姆莱回来,让他血溅当场。
但这种冲动是无意义的,思索片刻,阿德里安拨通了那个久违了的电话。
他的话很简短: “请您联系龙德施泰特上将,只有他能阻止这个‘复仇计划’。”
对面的人沉默半晌,阿德里安只当是默认,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国防军上尉。
和弗里奇上将一样,阿德里安生于一个传统的普鲁士军人家庭,德皇对他父辈的忠诚给予了最高的荣耀和嘉奖,他们是骄傲的容克军官。
他四岁的时候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从此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被笼罩在德国战败的阴影中长达十数年之久。
德国战败后,只被允许留下10万国防军,大部分军官被削职降衔,阿德里安的父亲是其中之一。
绝望的国家,绝望的人民。
容克贵族的骄傲已经随着陨落的魏玛王朝碎裂成灰烬。
阿德里安十七岁在柏林军事学院学习,接受了严格正规的普鲁士军事教育,三年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获得了军官资格,而这一年,恰逢纳粹上台。
高傲的容克军官团和纳粹党的矛盾冲突不断加剧,父辈不愿意低头臣服,身为容克子弟,阿德里安在部队里备受排挤。
他在一线部队历练了两年后,1935年,恰逢国防军筹备组建装甲师,他因为表现优异被选入第3装甲师,成为帝国最早一批装甲兵。
在参加了西班牙内战和吞并捷克行动后,他被提升为上尉,这一年,他二十九岁。
以他的才干和阅历,许多父辈,甚至是如今的同龄人,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加入了陆军总参谋部,作为参谋军官,或者是依仗父辈谋到更好的去处。
在旧时代的容克军官团没落后,党卫军的汉斯上校曾经向他伸出过橄榄枝,但因着父辈的骄傲和固执,他不被允许加入纳粹的军官团,他不能成为第二个“莱文”。
他最终被排除在了军队核心权力之外。
到了1939年,在纳粹掌控下的德国,据传言,任职的容克官员只剩下了3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