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渔脚步一顿,调转方向走到餐桌旁,刚拉开椅子准备坐下,又见冯秀美从厨房探出头:“坐下等几分钟,你邹叔马上到家,我再从冰箱……”
话还没说完,宋渔已经把椅子推回去了,转身走向卧室:“算了,我晚上吃太多了,现在什么都喝不下。”
冯秀美往前挪了两步,语重心长道:“小渔啊,你邹叔……”
剩下的话被挡在了门外。
宋渔松开门把手,脱力似的靠在门后,脸上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用听她都能猜出来后面的话是什么,因为听过太多遍了。
理智上,她知道邹叔人不错,对她们母女都很好,可情感上,她实在没办法跨过那道坎。
有时候,先来后到真的很重要。
她曾经拥有过世界上最好的父爱,所以不能接受有人代替那个位置。
半晌,宋渔轻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衣柜前,找出睡衣去卫生间洗澡。
出来后,隔着卧室门听到外面有隐约的说话声,一高一低,似是怕吵到谁,所以声音比较小,听不清具体内容。
宋渔握住门把的手倏然收紧,又慢慢松开,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
头发还没干透,她暂时没办法睡觉,于是把枕头立起来垫在身后,拿起手机准备继续研究上次没看完的特殊病例。
宋渔打开文档看了几行,发现思绪根本稳不下来,眼前的方块字直发飘。
她烦躁地丢开手机,余光扫到床头柜上的相框,伸手拿过来。
相框是活动的,中间有跟中轴棍,两面都能放相片。
照片上,宋渔坐在中间,头上戴着卡片做的皇冠,面前是一个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代表“18”的蜡烛。
冯秀美和宋永长分别站在左右两侧,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而她正闭着眼睛在许愿。
这是她18岁生日时拍的,也是全家最后一张合照。
宋渔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动了动手指,翻到了另一面。
这边,照片上同样有三个人,更准确一点,是两个人中间夹了个圣诞老人。
那年冬天她跟陆思渊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刚好快到圣诞节了,在夜市上凑热闹拍的。
说来也巧,两张照片的拍摄日期都是生日。
她和他的。
隔着玻璃罩,宋渔用食指在左边穿着黑衣的人脸上蹭了下,仿佛这样就能把他脸上的口罩蹭掉,露出后面的真实面容。
她阖上眼,试图在脑海中拼凑出那张脸,但失败了。
时间过去太久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赌气说要忘掉他了。
宋渔偏头看了眼窗外,雨好像又开始下了。
她记得陆思渊消失的前一天,晚上也下了一场大雨。
当时她天真地以为陆思渊是因为他妈生病了才请假没去学校的。
直到他连续三天没出现,班主任在周六放学前宣布他转学走了,并让前桌几个男生把他的东西都搬到办公室的时候,宋渔才意识到不对。
陆思渊又转学了。
跟他的到来那样,非常突然得转走了。
他甚至连课本和试卷都不要了,就像语文课本上写的那句:“我轻轻得走了,正如我轻轻得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宋渔那天回到家,冯秀美还问她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紧盯着老妈的眼睛,还没开口眼眶就红了:“陆思渊转学了。”
冯秀美恍然大悟:“啊?是吗?这么突然啊。”
满腔质问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她还跑去敲了他家的门,来开门的是余阿婆。
面前的老人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原本花白的头发变成全白,身体佝偻得更厉害了。
听到她问陆思渊,余阿婆的眸色暗了暗,只说:“思渊转学去他爸那儿了。”
当然,宋渔也试图给陆思渊发过微信,打过电话,全部石沉大海,不是红色感叹号,就是机械女声告诉她:“您拨打的用户不存在。”
至于吗?
转学就转学,就不能打声招呼再走?
而且转学就不要朋友了吗?
宋渔当时真的气死了,堵着一口气要把这个忘恩负义的人给忘了。
隔了很久之后,她不经意间翻出这张照片,突然发现,她好像真的想不起陆思渊的脸了。
为防止再忘记更多,她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放在了相框背面。
客厅传来关门声,回忆被迫中断,宋渔抬手摸了下头发,感觉干得差不多了。
她把相框放回原位,拿起手机,解开锁屏,退出文档界面,确认明早的闹钟订好了。
然后把枕头放下来,被子塞进脖子里,用下巴紧压住,关灯睡觉。
卧室黑下来的瞬间,不知怎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影。
宋渔轻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怎么随便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就能往陆思渊身上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