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宁用一整个学期来默默关注那个小少年,可惜初一6班离初一3班太远,棠宁与他始终说不上话。
唯一的一次,还是在冬日里。
华川的冬季是幽灵的国度,风是凛冽的,即使在厚重的羽绒服下,依旧能感受到寒气逼人。
昨夜下了一场雪,大地一片银妆素裹,厚厚的雪没过脚背,不同于涉雪上班的大人们,华川的小孩却很是兴奋。清晨的操场上走着走着就容易被雪球砸头,继而爆发一场雪球大战,大家东躲西藏,雾蒙蒙的天气也无法阻挡孩子们的笑语欢声。
但这些都与棠宁无关。
棠宁被安排去打扫卫生。
出发前小组长特意看了眼棠宁身上的衣服,递给她一把扫帚:“你穿那么多,读书林那里就交给你了。”
棠宁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的穿着,仅仅是一件普通棉服而已。小组长迫不及待朝操场探头,棠宁抿抿唇,没说什么。
他们不喜欢棠宁,打雪球自然也不会叫她。
棠宁拿着扫帚来到读书林,这里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如今被雪覆盖,前后左右都一个模样。
棠宁默默开始打扫。
读书林很安静,树的枝桠上攒了落雪,她认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些是乌桕。
乌桕树的叶子全掉了呢。
棠宁仰头看了很久,低头的瞬间,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她难受地摇头,怎么也祛除不了即将到来的黑暗,急得朝前走了两步,被绊进刚扫好的雪堆里。
棠宁趴在雪堆里,觉得一切都安静了。
她会瞎吗?或是冻死在雪里?
有人会来找她吗?等舅舅找到她的时候,她应该已经见到爸爸妈妈了吧。
小棠宁头脑眩晕,眼睛宛若针刺,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快死掉了。
耳边响起脚步,雪在林间被踩得嘎吱嘎吱响,有人走过来将她从雪堆里扶起。
眼前黑黑的,那个人帮棠宁把棉服的帽子戴上。
“没人告诉你,雪看久了眼睛会瞎?”
华川的小孩,又怎么会不明白雪的厉害呢,只有棠宁。
棠宁眨眨眼,躲在帽子里没有强烈的光线,她的眼睛在泪水中终于澄明。
眼前的人戴着一顶黑色针织帽,少年气的眉眼里,瞳孔剔透像是蒙了层纱雾的寒星,长发从他的帽子里露出一截,随意垂至肩膀。
经过开学教务处那一遭,他最终还是没剪去他的头发,反而更黑更卷更长了。
檀西似乎只是偶然经过,偶然救下小棠宁。
而棠宁此刻却一脸狼狈站在他面前。
“幸好看了没多久。”檀西淡淡地说。他翻开一直拿在手里的书,从书页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棠宁。
“夏天时顺手捡的。”
那是一片绿油油的树叶书签,是白雪世界里唯一一抹浓重色彩。
这抹绿色让棠宁的眼睛缓和不少。
檀西将书签递过来,小棠宁却不敢接。
她太狼狈了——一脸的雪水,连棉服上都是泥灰加雪渣,手套也被冻硬成了冰块。
小棠宁没想过再次见到檀西会是这样的不堪,她局促地站着,整个人恨不能缩进帽子里,嘴巴被雪封住甚至没敢叫他的名字。
她久久没动作,檀西也不强求,他收好书签,转身离开。
初一六班的教室在三楼,棠宁回来的时候,小组长已经打完雪球回来。他的小脸热得红扑扑坐在位置上大口灌着水,桌上放着几颗颜色鲜艳的糖果。
棠宁垂了眸,没有说话。
日子就这么过去,月底语文老师梁湘在发放习题册的时候,特意提醒:这次是换班批改,没有人能做小手脚,错题通通抄写三遍,下周一课代表收上来检查。
课堂上一片哀嚎,语文课代表外加班长的何凡连连点头。
小棠宁在一片哀嚎声中,默默翻开自己的习题册,看见了夹在书页里的那片绿色。
冬去春来,乌桕长出新叶子,棠宁也多了个新爱好,去捡乌桕树的叶子做成书签。她还是很爱到读书林去,可惜一次都没碰见檀西,除了周一的升旗仪式能看见他。
她经常能从别人口中听到檀西的事,比如开学的时候把王主任气晕,檀西仅仅只用了一句话。
王主任道德绑架:“作为附中的学生,附中的荣耀应该由每一个人守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要明白,不能因为你一个人丧失集体荣誉,男孩子留着那么长头发做什么!”
檀西淡淡说:“留着捐给癌症病人。”
“……”王主任摸了一把头发稀疏的脑袋。
檀西:“捐给你也可以。”
王主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温意瑶仍然笑容甜美,她因为娇好的面容,被星探发掘去拍了两条广告,在附中名声大燥。
棠宁每次经过广告牌看到她的照片,都忍不住后背生寒,明明是明媚的笑容,但就是让人感到阴森可怕。
很快,一学期就这么过去,舅妈对棠宁仍旧看不上眼,冷嘲热讽每天都在发生,每当这时棠宁就躲进自己的房间,她骂着骂着觉得无趣也就不搭理她。
很快到了初二,棠宁和檀西的交际,发生在初二。
初二附中开设了课后服务,放学后有一小时的兴趣课堂。
棠宁避免着与别人选重,在一众跳舞、篮球、美术,音乐中选了个人气最少的课程——物理实验。
她在课堂上遇到了檀西。
好巧不巧,物理实验课的老师,是王主任。
他还是把檀西当作一根刺,随意为他指了个位置,就这么好巧不巧来到棠宁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