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是既怕中原,又向往入主中原。
然走到这一步,似乎也没退路。
陈敬之最后问:“也不知李珺珵怎么样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柳文暄淡淡一笑道:“还真没有……”
一连十多日,天朗和灵珠带着先前护卫陈敬之的百十护卫,一路杀到曼陀罗主城丹里达,邦主献降书,愿向中原俯首称臣。
所有人都万分意外。
丹里达是曼陀罗最大的城邦,但却不是曼陀罗的国都,因为曼陀罗不能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
所以邦主也不是国君,他只代表他的马特邦献降。在马特邦北边还有德特邦、西北的希尔邦、以西的遮普邦,以南的海拉邦、苏拉邦、希勒邦,以及南边的还未联合起来的无数小邦。
然而,马特邦是最大的,也是实力最强的一邦。这一战,赢得似乎太轻松。
马特邦帮助霍苏姆肥头大耳,头上捆以圈布趴在天朗和灵珠跟前呼哧喊道:“尊敬的神父神母啊,原谅我的过错,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马特邦从今以后归你们……”
灵珠不觉好笑。
马特邦一降,骠国西边的威胁也就没了。或者说,短时间内没有威胁了。
上官雪峰得知曼陀罗马特邦向中原献降,立即召集三十万大军猛攻骠国,欲从骠国渠道占领云南。
南越的赵雨晴也没闲着,三十万大军再度发起猛攻,径自北上,一路杀到交趾郡。
楚天朗带兵南下,一时所向披靡。
奈何,在他即将进入南境时,李承琪从中作梗伤了楚天朗,楚天朗便停止向南挺进了。
战事一时转入胶着状态。
楚天朗的军队驻扎在山中,数千顶营帐灯火辉煌。他原本想一举拿下,收回南越。奈何,李承琪这个天杀的过来告诉他,贪狼和灵珠在一起了……
他们两人去了曼陀罗王国的马特邦丹里达城,没准在那里生了孩子再回来……
楚天朗几乎咬牙切齿,他不理解,为何灵珠会弃他一个忠信侯而选择一个无名杀手……贪狼……这厮命可真大,去年春天拍杀手将他赶到岭北,他还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南境,可恶。
忽地,楚天朗伸手猛然往蜡烛上一拍,全然不顾手掌的痛,将蜡烛熄灭。
仿佛只有痛,才能让他恢复理智。不择手段报复他们,有违楚家祖训。在军事上拖沓,辜负祖辈和父辈的忠心,他该怎么做,才能不负楚家的赤胆忠心?
手掌好痛,他撑住额头,想将那疼痛压下去。
尔后,又是沉沉一叹。
未多时,张宇进营帐禀报军情,楚天朗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正欲离去之时,张宇又折回来,楚天朗见他这回来,知他有话说,只道:“但说无妨。”
张宇道:“侯爷,这一年,末将在瀛洲跟着江大人,学到了很多东西。”
“你是想让我调换阵营?”楚天朗也挑明了说,“可是他们处处防着我,根本不能推心置腹。你以为,我没像柳文暄他们表露过心迹吗?可柳文暄那般淡漠,似乎不把我放在眼里。”
“侯爷,您是淮王殿下举荐的,淮王殿下所做所谓,您比谁都清楚,我觉得他们有所顾忌也是正常,但您不能乱了阵脚。无论如何,您都是那个在疆场上所向披靡的神军。且不管怎样,我都会追随您左右。”张宇神色平静。
“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我自问,我又哪里做错了吗?尽管我因李承琪之恩,做了许多我也不想做的事,可我也在尽力改正,希望自己不要再错下去。”泪水从他眼角滑下来,“可是,连灵珠,宁肯跟着一个杀手,也不愿跟我……我好恨,我真的好恨……”
他手握成拳,重重捶打在几案上。
“侯爷还这么年轻,以后也会遇到合适的女子,您也并非七公主不可啊,何必……”
“你根本不懂……”楚天朗打断张宇的话。若是他和灵珠在一起,他便多了更加稳固的根基,可以在朝堂立足,光耀楚家门楣,也只有这样,祖辈和父辈的冤屈,才算彻底雪洗。
张宇很少看到这样愤怒这样失态的主帅,顿觉自己不该说话。
就在这时,乔卓然和小雨也进了营帐。
张宇揖手便先退下了。
二人亦向楚天朗揖手行礼。
楚天朗只得故作淡然,道:“乔将军可有要事。”
小雨道:“闻侯爷受了伤,将军便带我过来看看您。”
“小伤,不碍事。”楚天朗将手放在身后。他的手臂虽被李承琪的人暗伤,早已包扎好了。并无大碍。
乔卓然还是道:“让文大夫帮侯爷看看吧,南境天热,且敌军刀剑伤均有毒,小心伤口感染。”
小雨也道:“还是我给侯爷看看吧。”
两个人确实担心楚天朗,倒也不是为了试探他。柳文暄早飞书过来,兵法上眼前这位楚天朗确实天赋异禀,两人审时度势,定然可保南境安定。
而这一路来,就乔卓然亲眼所见,楚天朗真真用兵如神,有万夫不当之勇,如柳文暄所言,若这样的人真能为了天下而战,乃天下之福。
乔卓然将柳文暄的信递给楚天朗,楚天朗看罢,泪水不觉打湿眼眶。
他方才防备的心,顿时软了下来,低声道:“那烦请文大夫帮我看看吧。”
小雨解开他袖子上的包扎,用银针封住他周围气血,将他伤口处腐烂的肉剜下来,再度包扎了一番。她又见他右手掌上的烫伤,也没多问,将水泡戳破,顺便给他包扎住。
小雨弄完,与乔卓然颔首致意,便先离去了。
主将营中,便剩下他二人了。
“乔将军似乎还有话说。”
“柳大将军之前来信便叮嘱过我一事,说侯爷曾与他说,在京都城楼上所救的那个人,和藤原是一个阵营的,他本该亲自跟你说,其实他当初给那个文天素把脉,便试探出了,她不是真的文天素。”
楚天朗神色一肃,他没想到,柳文暄会托乔卓然转述这话。
乔卓然继续道:“侯爷,为了楚家数代的冤情,有我乔家一笔孽债。”
他说着,撩起衣衫,便往地上一跪。
楚天朗忙忙将人扶起:“乔将军切莫如此。既然乔家也退出朝堂,陛下也未追究,且平反了楚家的冤情,我也不是那种锱铢必较的人。”
乔卓然很是沉默,道:“其实我曾经和将军站的位置一样,甚至更为复杂。”
楚天朗当然知道,李珺珵之所以弄成今天这副模样,他乔卓然可谓功不可没。可他都能回头,他为何又不能呢?
楚天朗豁然开朗,他向乔卓然深深揖手,道:“多谢将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南境以西的疆域,一百多个城邦星罗棋布地散布在广袤的平原上,一条大河和数千条支流纵横交错,将大地割裂成千百碎片。
两人骑着马,并立在高高的山头。山风带着湿濡气息吹来,一转眼,又到了雨季。
满目葱茏之间,人影在这山川之中就显得有些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