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林等人手持火器,往人群聚集之处投火药。
山贼们到底是彪悍成性,以为陈敬之拆了他们的陷阱,其实并没有拆,改了几道机关而已。
陈敬之看着众人厮杀过来,打了个手势,左右的人纷纷一躺,陈敬之将手中的麻绳一拉,原本该射向他们的木箭,纷纷射向山中杀来的贼人。
树木丛生之间,隐蔽之处都躲着人。一人守一处陷阱,贼人们只顾打杀,不想陈敬之的人就这么短的功夫,均将他们的陷阱改了。
掉进屎坑的,被碎石打中的,被木箭射死的,七零八落地横了一地。
打到天明之时,整个山寨的人被陈敬之逼得到处躲窜。
宋老大这才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钦差,也相信,他确实带了一万人入山了。
宋老大将掳来的青壮年顺着密道悄悄转移。哪知,陈敬之早已在另一头的山口堵住,将朱雀几个人都捉拿了。
不过数日功夫,整个山寨便被荡平了,最后捉到宋老大时,是在一处石头围的茅厕里。
宋老大一被捉,其余的各个当家就怂了。
有的带人来降的,有的说是自己被逼着上山的,投降的就有二万之众。死伤有三千多人。
还有几千,是抓来的免费苦力。
陈敬之见了山中堆积如山的金银时,摇头无奈,有这般能力,干什么不好?
他回到议事堂,坐上总舵主之位,那座位是纯黄金打造的,蒙了一个虎皮褥子。左右挂着天罡地煞的旗帜,排了四个座次。
陈敬之居高临下看着宋老大,笑道:“宋老大,看你年纪,也该有五十了吧。”
宋老大是个方脸,嘴唇极其厚,皮肤魆黑。
宋老大哪知道不到十日,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山寨就被端了呢。
“宋青山……”陈敬之厉声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宋老大甚是震惊,黑脸上眼白露出太多,有些不太协调。
“你家原有兄弟五个,老大宋金山,老二宋银山,你是老三,宋青山,你四弟宋铜山山,五弟宋铁山,外号乌梢,是也不是。”陈敬之细说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宋老大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入山几时年,但几乎没人知道他底细这么清楚的。
陈敬之笑道:“你可知,为何我几日功夫,就将你的巢穴端了?”
宋老大黑色的脸变成铁青色。
“春天的时候,我去北边开凿了大梁山,你应该知道的吧。”陈敬之身体向前倾了倾,凑近跪在地上的宋青山。“其实那时候就听说过山中有山贼,幸而这大半年来,你没出去抢掠,我也就暂且不动你。”
“那你怎么又来了,我这一年可没怎么出去行动。”宋青山愤愤不平。
陈敬之笑了笑,道:“大概,你也是听过我的名头的吧。”
宋青山翻了个白眼,他确实听过来的这个钦差大臣,是永宁二十二年的状元,在西北有赫赫战功。他起初不信的,后来听说钦差大臣造了大炮,将大梁山凿平,往北去赣州的路打通。以前要绕道,此番路程缩短几百里。
他亲自去看过那开凿的山路,原先只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不想还真能遇到能移山的人。一来二去,他也收敛了许多。
陈敬之见他神思,道:“毕竟凿开大梁山这么大的事,大家想不知道都难。当然,这点自然不能说震慑到你,毕竟你纵横此地三四十年,哪里就怕我了。你忌惮的,是朝廷局势。你们这群人,能混到你这个位置,手下带着数万人的,都快赶上一个小县城的人口了。而你这边收编人口如此整齐,就不是简单的山贼问题了。而是,你本来就是一支藏在山中的军队。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就着人稍稍查了一下你的背景,果然,你是永安年间入的行伍,兄弟几个都当过兵。从前,还跟过楚鸿,后来楚鸿因遭了陷害,他手下的兵逃的逃,流放的流放。你们虽隐姓埋名多年,却不知我对当年旧案所涉人口了如指掌。你这一年没有行动,一方面是因为知道朝廷在平楚家的旧案,你虽入绿林许多年,心中到底有几分仗义在,也并非在于忌惮我。”
宋青山见全被陈敬之说中,眼睛不由得一红。没想到,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楚鸿。他一时没忍住,竟呜呜噎噎地哭了起来。
忽而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找过来,道:“陈大人,有人找你。”
陈敬之心头亦惊,莫不是贪狼?
待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吃了好大一惊:“筱之,熙之,你们怎么在此处,卓然……”
三个人皆是破衣烂衫。手上的铁链子似乎方才被解开。
陈筱之一脚踢在那白虎身上,骂道:“我们被他们捉在此地,做了几个月的苦力。”
周围跟来的小吏看是乔卓然,吓得不小的一惊,他们先前收到的消息是乔卓然不见了,似乎是被人掳走,竟然……
几人面面相觑。
乔卓然见陈敬之身上的衣衫都是麻布,手中握着一个破蒲扇,跟自己情况好不了多少,竟然忍不住一笑。
陈敬之摇摇头:“三月到十一月,你们三个也是能耐,竟然被他们捉住做了几个月的苦力?”
陈筱之不好意思说,担心路上乔卓然逃跑,给他下了软骨散,没想到遇到山贼时,他们就着了道。
他转身向身后崔林那几个小厮道:“杀鸡杀鱼准备好菜。”
一个小厮兴冲冲过来道:“大人,要不要去海里捞点海货给公子几个接风。”
“那就赶紧行动啊。”陈敬之将目光落回宋青山身上,道:“此番我来,也不是说要了你们的命,但你们打家劫舍这么多年,就凭着心中的一股怨气,伤了无数良家妇孺,掠夺了无数金银财宝。我自然也不能轻饶了你。”
宋青山见眼前这个少年也不是滥用权的人,心头只是懊悔,他哭诉道:“当年我们老大死得冤枉。”
陈敬之默不作声,沉默良久,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可知,今日楚家平定了冤案,同样是被有心人利用的?”
“啊?”宋青山不能想到那一层。
“啊什么啊?你要知道,光义气用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此番打劫江南虞家的嫡长孙,没杀他那些仆人,心中大概还是有一点道义。你若是有改过之心,我也愿意给你们留一条活路。”陈敬之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宋青山头脑简单,此时却是深思之状。
“你先下去好好想想。”他一挥手,左右便把宋青山押下去。
陈筱之见乔卓然的铁链解开,生怕他跑了,道:“哥,我们好容易将他弄出来。”
陈敬之摇摇头,道:“你们咱不去将李承琪给我逮过来啊?”
陈筱之跟在他二人身后,不知道说什么。
乔卓然沉沉一叹,陈敬之笑道:“你们休息几日,我安排驿马送你们回长安,让卓然押你两个回去。”
乔卓然不作声。
“哥……”陈筱之不解。
陈敬之道:“就说他是为了追踪你两个,才离开的。”
陈敬之心头终究无奈,他又想起天素,为啥小时候总逮着要天素当妹妹呢,是他两个妹妹聪敏是聪明,跟天素一比起来,还是差太多了。
陈敬之道:“卓然,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她俩吧。长安还需要你照顾呢。”
乔卓然这才感觉到陈敬之说话的生分,也是,从他的风火雷对着程飞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跟他们是朋友了。
陈敬之看了看天,道:“长安的事我是管不了了,至于你选择了什么,我心中即便有恨,也只恨自己无能。卓然,站在你的立场,你也没有别的路可选择,所以,不管是天素的死还是李珺珵的伤,我怎么怪,都只怪自己无能为力。”
话语说出来是轻飘飘的,心头却似沉了千斤的秤砣,难以释怀。
陈敬之终究和乔卓然之间有隔阂。他不是没看出来乔卓然想逃避,才愿意跟着他两个妹妹来岭南。
只是,想不想得通又如何呢,永宁二十四年,人间是这样的落寞。
陈敬之想过,没了李珺珵,他也要扶植李承瑜或李承瑾,而绝不是坐以待毙就这样向李承琪妥协。
乔卓然还就真的只住了几天,陈敬之给他们准备了冬衣和盘缠,走官道北上。
出发那日,是腊月初八。
宋青山等人发配苦役,要为老百姓开垦山林。
前脚乔卓然几个才走,后脚崔林引着一个少年出现在陈敬之面前,陈敬之激动得手中的书信差点掉了。
贪狼,就是天朗。他才收到柳文暄辗转数遍才落到他手中的书信。而眼前出现的人,便是一年多不见的贪狼。
他长高了许多。
这一年,陈敬之一直在等贪狼的书信,希望等到天素活着的消息。
可惜,没有。
幸而,此时此刻,他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二人也才第二次见面,竟是默然地,重重地一拥。
一切尽在不言中。
贪狼说:“原本十一月初便可到岭南的,路上出了点事。”
能拦住贪狼的事,怎么可能是小事呢。
贪狼将藤原的人追杀他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他更加确定道:“我越发有种强烈的感觉,姐姐还活着。”
陈敬之转身去书架上将这一年收集的关于活死人的记载全都拿出来,道:“我翻阅了所有典籍,说活死人最有可能在极冷又极热的环境里生成。极冷是因需要保存尸体,极热是为了换血,人能够及时苏醒。”
贪狼想到了什么,皱眉道:“这个是否可以给我,我再去一趟东瀛。”
“这个就是为了等你来拿的。”陈敬之十分激动,眼中闪烁着泪光。
贪狼要即刻出发,陈敬之留他吃了个饭,贪狼乘风出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