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疯了似的用手刨开被冻硬了的雪和土,那冰冷的坟土如刀子割破他的手,鲜血不止。他不管不顾,拼命地刨土。任凭手上的伤口在挣扎之下裂开,流出许多鲜血。
程子弢乔卓然上前要扶住他,他猛然挣开,眼睛流出的是血,猩红的眼睛,似是要杀人。
疯了的李珺珵谁也拦不住,程子弢合乔卓然都被李珺珵打伤。
天儿……
他动作飞快,呼吸急促,仿佛慢一点,他的天儿就要消失不见了。
坟墓上的土冻得如石头一样坚硬,他扒了许久,也才扒开一个小坑,双手全然是血。
被推过来的李承瑜见李珺珵几乎是疯了,哪里还顾得上腿上,从轮椅上扑下来拉住李珺珵,声泪俱下劝道:“哥,天素已经死了……她已经入土三日了。停灵三日一点气息都没有,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啊,先前天素每一次受伤,不是没有七窍流血。很多次,她都挺过来了。他们以为,天素的身体异于常人,怎么也不会死。
李珺珵着了魔似地扒土块,他是重伤之身,心伤得更重,鲜血汩汩从口角渗出来。李承瑜紧紧抱住李珺珵,小雨也扶着刚刚醒来的灵珠。
灵珠脸上尚有泪痕,醒来得知白玉箫已埋在后山,只是默了片刻。她强撑着病体走到李珺珵身边,矮下身,扶助李珺珵道:“哥,姐姐是真的不在了。”
棺椁露出一角,李珺珵不肯放弃,还在疯狂扒着盖在棺材上的土。“她根本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你们为什么要将她埋在土里,为什么?”
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他是愤怒,是埋怨,是愧疚,是后悔,是痛苦……也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她真的死了,在我怀里的时候,便断气好久。脉搏和心跳都停止,身上的血都流干了……哥……”灵珠哭诉的声音变得喑哑,不知怎的,她反而极其冷静,冷静得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女孩。
看着那棺材一角,李珺珵愣愣地,手抹开棺材上的泥土,如痴如狂,并未停下。他不想听他们说天素死了,敬之不是说过,天素只是睡着了吗。
“天儿……”李珺珵的声音又粗又哑,最后成了细细的呜咽,好像生怕动作再慢一些,人就救不回来了,“你等我,下边太冷了,我来陪你。”
噗……气血攻心的李珺珵呕出一口鲜血浑身无力的跪倒在墓前,口吐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茫茫的雪落下,将那一角黑色的棺材又覆上淡淡的白,覆盖李珺珵吐出的血迹。
程若梅已命人将马车赶过来,众人急忙将李珺珵扶上马车,灵珠身体不好,小雨将灵珠扶上马车与孙武等人汇合。
待众人走后,收尾的陈敬之独自过来,阿文阿武要恢复那被扒开的坟墓,陈敬之抬了抬手,道:“我来吧。”
“公子……”两人异口同声,若不是他们早知道自家公子喜欢明月公主,都快怀疑他此时是喜欢文天素了。
二人面面相觑。
陈敬之见二人不扶他,他自己从轮椅上撑起身体来。
两人怕才走一个又疯一个,小心翼翼将人扶下来。地上垫了蒲团。
陈敬之坐在蒲团上,真就一把土一把雪往坟墓缺口上填。
忽而他一愣神,阿文阿武心一惊,莫不是要疯了?
“阿文阿武……”陈敬之声音一冷。
“公子……”
“去拿一把铁锹过来。”陈敬之的声音忽而变得急促,甚至带着一丝慌乱。
“公子?”两人目瞪口呆,心头更是一沉,神色艾艾道:“公子,文姑娘是真的死了。”
“这坟墓被人动过。”他趴在地上,抓开一把土,捻开土沫子细看。
“公子,这不是秦王殿下方才扒开的吗。公子,您别吓我们两个。长安出事了,皇后娘娘的宫殿被烧,陛下卒中,江大人失踪,老爷被进禁足在府中,两位小姐不知去处……这么多事,还等着您回去料理呢。”
陈敬之罔顾二人神色焦急,他细细扒开带雪的土,道:“前日的土是我亲自埋的,埋的时候裹在土里的薄雪当即就融化了,你们看这层土,是被重新埋过的。”
他指着一层夹在土层里的雪,有好厚的一层。天素十八日下葬,今才二十,葬天素时雪落得不大,他们都是记得清楚的。
咻……
“公子小心……”
树林中暗标飞过来,阿文猛然将陈敬之一推,自己挡住了暗标。跟着李珺珵的灰狼回来,听见林子中的动静,猛然追过去。
陈敬之越发疑惑,让阿武送阿文去救治,他非要扒开这坟墓确认一番。
阿武拔下毒镖,涂了药粉,道:“我不碍事。幸好程若梅将军给了一瓶药粉,没想到还用上了。”
林子中忽而一动,“谁?”阿武反应敏捷。
雪林走出来一个人,是贪狼。
贪狼本就在坟林附近养伤,他前日夜便发现半夜有人来过,以为是附近的军人在给阵亡的将士修坟墓,便未多想。可是在山洞中辗转反侧一夜,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前日晚上遇到的藤原,动作鬼鬼祟祟,又小心翼翼。他昨日准备来确认,却遇到暗中埋伏的杀手。他重伤,不是藤原的对手。藤原既然已确定他背叛了他,那必然是要杀他斩草除根的,便避开。
待他回山洞,细想一番前日夜和昨日所见的情景,总觉得不对劲。也是想等着他们走后,他亲自来确认一番文天素的墓到底有没有被动手脚。
藤原这人深不可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文天素之死,他竟也未惩罚千秀。
灰狼追着暗中的人而去。
见是贪狼,阿武抽刀,被陈敬之制止。陈敬之知道贪狼与天素尚有合作,且数日前的大战,他出来帮了柳文暄。
贪狼面色凝重问:“这坟被人动过了吗?”
陈敬之直视贪狼,眉头紧蹙:“十五的黄昏,天素和李珺珵入城便是去找你。他们可告诉了你什么吗?”
贪狼才知道李珺珵和天素是去找他才中了埋伏,他想起留在山中的那个老妖物,后来回去,发现那人已死。他如实道:“文天素最后喝了一瓶药,才导致殒命,拿药是我给她的。”
阿武的刀落倏然在贪狼肩膀,恶狠狠道:“原来是你害死了素姑娘。”
贪狼也未反抗:“我并不知那瓶是毒药,之前几次,藤原都是用这样的瓶子装解药,没想到这次我中了他的圈套。”
贪狼的黑色面具之下,眼中闪烁着泪光,他喉结滚动,双手紧握,道:“我前日夜里看见藤原来过此地,且周围有杀手,我不是他的对手,未敢贸然出手。我怀疑他对文天素动了什么手脚。”
以藤原的性子,绝不会这样放弃。
陈敬之道:“阿武,去拿铁锹来。”
“可是……”阿武若是走开,阿文受伤,他们公子就成了这人的盘中餐了。
“快去。”陈敬之声音极其严肃,喉结出梗起,似乎竭力忍耐着什么。
贪狼抽出腰间的剑,阿文阿武忙挡在陈敬之身前。
却见贪狼矮下身,开始用剑扒坟。
陈敬之也夺来阿武手中的刀,阿武乱神了片刻,回神道:“我还是去拿铁锹过来吧。”
他小跑到石屋中去取了铁锹,四个人一起挖坟。
挖到天擦黑,阿文提着灯笼,阿武和贪狼取下棺上的铁钉,陈敬之细细看搭在棺材上的白绫,确实被人动过。他心急如焚,手也忍不住颤抖。
阿文阿武更是捏着嗓子眼,呼吸都不敢大出。
灯笼的光将竹篾的影子映在坟土上,恍恍惚惚。几人小心翼翼,动作十分细致,既担心里头所见是文天素的尸身,冒犯了死者;又担心她不在里头,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忽而,贪狼猛地用力,将整个棺盖移开,几人心口陡然一紧,那攥着的心眼差点从胸腔中跳出来。
落入众人眼帘的,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