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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雪落千山心无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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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意识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呢?是去年在长安遇到的那个人,那个被他们怀疑是楚睿卿的人。当时楚睿卿扒开他的衣衫,看到他身上的伤痕,神色很是惊诧。

他那时还不明白,楚睿卿到底为何要扒开他的衣衫,他以为是胎记,直到前阵子藤原的母亲告诉他,他身上原本有块麒麟珏,是他小时候戴在身上的,那块玉珏,藤原曾画了一个图样引诱楚睿卿中计。

他在心底思量无数回,为何看到楚睿卿悲伤的眼神时,他内心是哀痛的。这种新鲜的感情,在他胸腔之中萦绕了许久。

直到他以受伤为由退出了追杀楚睿卿的行列。

而藤原,好像在引诱楚睿卿的时候,便有意避开他。

说来,他当时并未见到那纹样。

藤原自顾自说了许多话,贪狼的思绪也绵绵不可止。

文天素说他需要儿时的东西来刺激他想起小时候的事,那么,那块玉珏,到底能不能唤醒他的记忆呢?

“你怎么了?”

贪狼只道:“身上被破军砍得太深,这几日天冷,伤口愈合得慢。”

“我一直巴望着你好了,下去看看,眼下怕是不能够的。”藤原叹了叹,“你是在这样的峡谷底下长大的,杀了一千个同伴再从底下爬上来,这样的绝壁,于你而言,定然不是难事。”

贪狼面色无波,破军也是在这样的万丈悬崖之下爬上来的。藤原其实可以找破军的,只眼下,藤原心里深恶赵雨晴,更不是破军的对手。

他差点死在破军手中,藤原的眼线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们并未出手,何尝不是藤原的意思。若不是他丢掉那些眼线,未必能活到今日。藤原在试探他。

藤原是何时想要杀他的,他也不知,如果藤原真的要杀他,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真的是楚睿卿的儿子。

或许,藤原在他母亲失踪这事上怀疑到他头上也未可知。

总之,他与藤原之间,从一开始便从未彼此信任。

雪越下越大,悬崖边忽搅起一股强劲的山风将地上的雪搅得漫天皑皑,贪狼手中的伞也被吹走。

藤原看着他想去追伞欲步又止的样子笑了笑,温和道:“你伤得太重,回去养伤吧。他们说不定早就上来了……”

贪狼跟着他冒风雪向山下走去。

一串深深的脚印未过多久,便被新落下的大雪掩盖。

金州城头,陈晋已在雪中站立多时,眉毛的头上沾了不少雪,也不让随侍给他打伞。

他往东看向竹溪方向,自言自语道:“陈敬之,一个瘫子,竟然能用兵如神到这般地步……”

才十七岁,陈晋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忽略了这个少年呢?

一只苍鹰从雪空中扑棱下来,程飞伸出胳膊,接住了信鹰。他从鹰的脚上取下信筒,往麒麟阁走去。

长安城的大雪已落了十多日,此时,他们才收到密信,金州危急。

金州离长安不过数百里,翻过秦岭,届时扫荡渭河谷地,便是一马平川。

陈晋是玩弄权术的高手,只要金州邸报正常发往长安,再一一拦截住竹溪、白河等地的奏报,便看不出任何端倪。

而陈晋,必是早安排了人手。在策动战乱这一块,他实在太过得心应手。

麒麟阁内,皇帝鬓角又花白了许多。

他身体依旧是虚弱,转身向程飞道:“金州去长安不过数百里,反叛了十多日,消息才发到长安,可见,长安局势已然危矣。”

皇帝虽衰朽,到底是曾经驰马纵横过天下的人。哪怕经历过永宁十三年的打击,他心中的清明并未减退丝毫。

用情太过的人,总是不太适合当帝王的。但他年轻时只想着天下,只想做一个好皇帝,他曾经也不曾想到,会遇到一生的挚爱。

殿中站着不过几个人,柳崇杰、程飞、陈仪、柳文暄、江浩辰。

最终,皇帝的目光落在柳文暄身上,道:“文暄,你带兵二万驰援金州。”

皇帝既然说了长安局势危矣,那么,四大上将中已有两位不在京中的情况下,他们还面临长安不少包藏祸心的人,必须留下这两个坐镇才行。

八月十五的动乱便是一个教训。

年轻一辈中,柳文暄是唯一一个不涉朝廷文官武职的人,几次的封受他都不曾接受。虽与明月公主的婚事未成行,在长安已被呼作驸马,这两个多月以来,一直住在明月阁的偏殿。

柳文暄唯一担心的,是明月。

但他依旧上前一步,道:“臣领命。”

柳文暄要带兵平金州叛乱的消息,立即就传到长公主耳中,一只茶盏重重地摔在地上,碎成细末。

“柳崇杰,你想断子绝孙,别拿我儿子的性命不当回事。”长公主一身紫衣,气度华贵,威仪不可侵犯。

柳崇杰神色不悦:“你又发什么疯?如今天下局势这般,朝中皇帝真正能用的有几个人。文暄和敬之一个年纪,敬之已经参与过无数大战,文暄此番去金州,秦王和敬之都在金州,如今也该他们年轻人去历练了。”

“柳崇杰,你怕是忘记了你的身份,敢如此跟本宫说话?”罄芳公主的手重重捶在桌子上。

桌上的茶具也跟着跳起来。

柳崇杰悲悯地看着长公主,道:“罄芳,你与我既然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情分,如今连这最后的体面也不顾,遑论家国大义,我想与你之间也无甚可说的。”

他从袖中拿出了和离书。

柳文暄从外间进来,刚好听到这句,看向父亲。

罄芳冷笑道:“这么多年,我也忍够了,睿卿活着的消息不讳莫如深,去年连睿卿回长安你都不愿告诉我,连让我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你都不给我,你心里难道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愧疚?

柳崇杰冷眼看向罄芳,只道:“思颖这么多年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你有半分愧疚吗?”

“你一心想着为你的兄弟报仇,你有在儿女的事上用过心?”

“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做过什么……”

罄芳脸色忽而一变,站起来,将身边的紫檀桌掀翻,骂道:“你这乡村匹夫,也敢教训本宫?”

“你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这么多年,你站在本宫身边,一路飞黄腾达,若是没有我,你能有今日?”

“母亲……”柳文暄制止长公主。

他知道,当年她的母亲在琼林宴上点了楚睿卿,被拒绝了,为气楚睿卿而点了他的父亲。

后来他母亲同样是为了要和蓝彤一比高下,任性拉着柳崇杰去了雨霖岭,最后看到蓝彤时,自愧不如,心头却不甘心。

他听说,母亲当年求过她皇兄,让她作楚睿卿的正室,蓝彤作偏房。奈何当时的皇帝见了蓝彤的姐姐玄玉,一心都在玄玉身上,最后不顾众臣的反对封玄玉为皇后,清夜为皇贵妃。

而楚睿卿也只愿意娶蓝彤,心中再无旁人。

在柳文暄的记忆里,对玄皇后的印象很深,她一笑倾国倾城,永远温和端方,永远敦厚从容。

而他的母亲,则是经常与父亲吵架,嫌弃父亲。

他听人说,他父亲在初成婚的两年里,都不曾和他母亲同房。

罄芳拿了和离书,冷笑道:“自今日起,我与你们父子恩断义绝。”

她从柳文暄身边走过,柳文暄也未阻拦。

这世上,最孤寂的人,大概是他父亲吧。从小他见过太多,父亲被母亲责骂,甚至被母亲扇耳光。

他明明看见了,却要假装没看见。

然后最后安慰默默流泪的父亲。

只因为他母亲觉得,当年她要选择楚睿卿的时候,皇帝没帮她说话,但凡下一道圣旨,楚睿卿有拒绝了余地吗?

但皇帝并未那样做。

最终,是他的父亲承担了所有。

他记得他父亲告诉他,在余杭,有一个姑娘一直在等他,后来听说他与长公主成婚了,投水死了。

这么多年,母亲都不允许父亲回余杭。父亲也从来没回去过。

至于那个投水而死的姑娘,更不知尸骨何处。

而那个落水而死的女子,只是不能左右自己命运中的一个。

他曾经问过父亲,为何没有像楚伯父那样拒绝母亲呢?

父亲当时并未回答他。

后来,他从母亲的侍女口中偷听到,母亲以那落水而死女子的亲人要挟父亲……

还是楚伯父与陈叔父暗中出手,才解救了那一家子人。

父亲告诉他,上位者的一举一动,便是无数人的生死存亡。但父亲从未告诉他,他母亲是那样的一个人。

人世伶仃,父亲来长安时,得以遇到楚伯父,于他而言当是毕生幸事吧。

尔后,故人离去,人间身影渐渐寥落。如这雪花落入千山万壑之中,在飞扬的某个刹那交错,然后再永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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