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殿下……”
“李珺珵……”
柳思颖与乔卓然同时惊呼。
飞下去的那抹蓝色的影子,是李珺珵。
听到山中轰天巨响,程若梅带着一队人马追赶过来。
县衙之中的陈敬之心头忽而一沉,手竟颤了一下,手中的茶水泼出。
阿文和阿武从未见自家主子如此失态过。
陈敬之不放心,道:“阿武,你去喊吴县丞过来。让秦楠和张强也过来。”
阿武见主人神色不虞,知道大事不妙了。
李承瑜不见,此声巨响,不是针对李珺珵,便是针对天素。这是一个预先设好的局。
就在这时,一枚暗标打过来,差点打在灵珠身上,小雨将她一拉,堪堪躲过。
灵珠吓得一惊叫。
小雨将暗标取下来,也未看,去了陈敬之那处,将暗标递给了陈敬之。
陈敬之打开暗标头上的小纸卷,上头只有几个字:竹溪山中别墅,萧风。
一封血书。
其实真正知道萧风此人背景的,只有他、李珺珵、天素三个。
萧风必然是永安年工部尚书萧庭之后,萧家曾经是铁匠世家,永平年间,萧家之族为太祖皇帝起义贡献了三万斤铁,得了一个侯爵之位。
永安年间十年浩劫,无数人在兵燹中丧生。天素的母亲,当今的皇后,都是在年间流离失所成为孤儿。
陈敬之特地翻过江南蓝余杭蓝家的族谱,其实也能够与江家扯上一点关系。怪不得一向铁面无私的江皓辰愿意在这点上给她安排一个过所。若是以后天素入皇宫查旧籍,那些好事者也挑不出由头来。
永平朝的萧后,到永安朝的萧庭,最后竟然祸起萧墙,萧家被抄家。
江皓辰翻遍了昔年的卷宗,从永安朝的旧案查起,他越发看到开国七十年来所有大案要案之间的蛛丝马迹。
每一次的祸事,足以让一个朝代覆灭。萧家当年被抄之后,亦是逃的逃散的散。萧风是萧庭的孙子。此人不得不救。
且不说当年是工部尚书萧庭因给楚鸿上书,被人陷害,而萧家,怎么说呢,当年萧侯确实因财大气粗得罪过不少人。
陈敬之不免一叹。楚家与萧家,算起来是世交了。
风尘旧事,十几岁的他们只能从风尘旧籍中看到一二故人当年的风采。
陈敬之正对着那血书出神,竹溪县丞吴竹山擦着汗水小跑过来,愁眉苦脸。
他揖手道:“启奏将军,大事不好了,秦王殿下坠崖了。”
坠崖……
去年李珺珵也是坠崖,九死一生。陈敬之心道不妙,怕是大事要来了。
张强和秦楠道:“大人,程将军派人加急递口信过来,素姑娘被柳思颖设下圈套,落下了天王崖……”
吴竹山道:“大人或许不知道,天王崖又名阎王崖,每年都有人跌落下去,尸骨无存。这悬崖有万丈之深……”
陈敬之抬手示意吴竹山不必再多说。
他向无竹山道:“将竹溪至金州一带的舆图取来。”
吴竹山也不知何意,忙取来舆图。
阿文知道,自家公子这般,是准备排兵布阵了。
“张强,你点一千兵在天黑之前必须赶到白河口,令五百这里埋伏,若有动静,点火为号。将人引向此处,诱而不打。将人引到此处,待人马放过,诱敌之兵立即出谷。响箭为号,上游之人听信号,立即掘开河堤。”
“末将领命。”
“秦楠,你带一千兵去云水间这里埋伏着,若是有动静,放响箭为号。将人诱往此处,若是交手,作败退之状,退到这里。”
“末将领命。”
“阿武,你带一千人去这条干道上挖坑设伏击。周围埋好火药,在这里设三百人拦截。”
“属下领命。”
“吴县丞,立即传令白河县,让他们做好基本的防备。另,安排县中猎户五百人,去山中打猎,若是遇到异动,及时放信号弹,人退回这里。”他指着方才让阿武设坑挖埋伏的不远处。又将手挪开向张张强和秦楠伏击的位置,道:“再将人引入这里,直接隐藏起来即可,一定不要意气用事。”
他忽然想到萧风,铁匠世家,家中有无数精密的暗器,天素手中的黄金甲便是让萧风打造的。
眼下萧风被捉,但他家中必然还有人可用。天素已告诉过他萧家庄园所在,那里有条暗道能直接通向城外。他需要找到那些铁匠,改良手中所有的兵器。
吴竹山安排完毕,回来道:“大人,您的安排小的已命人布置下去。可是秦王那边?”
在吴竹山眼里,秦王的事便是天,秦王坠崖,那就是天塌下来了,他还哪里有心思去处理别的。
天王崖是个要人命的所在,下去了就上不来了,若是秦王在竹溪出事,诛九族他也是不能够抵偿的,还御什么敌呀。
吴竹山本就枯瘦,加之前几日恰才受过虐待,憔悴的面色还未恢复。
陈敬之看着才四五十的他倒下去的八字眉,穷苦之相全写在脸上。
竹溪在秦岭之中,四境群山延绵,交通极其不便,土地贫瘠,县中百姓多以打猎为生,赋税更是指望不上。这里太过偏僻,只设了县丞,其一应事务的还需上报到金州城下的金州县去。
陈敬之笑道:“吴县丞放心,秦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可那天王崖真是个九死一生的所在,自古从来无人生还,大人是不知道那里多危险,悬崖之深,看不到底,石头丢下去,没有回音。”吴县丞又擦了额头的汗水。
天虽转晴,却不热,哪里那么多汗。
陈敬之心头其实也很慌乱,然眼下他无论如何也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淡笑道:“竹溪县有十万百姓,无论如何,当务之急,你要保护你的子民。”
李珺珵这么几日没有离开竹溪,亦是知道陈晋这个老狐狸必然在金州设好了陷阱等他们。
而竹溪有已经安顿好的四千兵,他虽从长安带了一万精锐过来,在没摸清金州城的兵力之前,他不能暴露隐藏的兵力。
行军用兵之人,最是知道这其中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而今金州那边没有等到他们过去,反而是用一个连环计将他们一军,可见暗中的那股势力已是坐不住了。
“吴县丞,眼下秦王坠落万丈悬崖,生死未卜,如你所言,那是个九死一生的所在,没人下得去,是么。”
吴竹山点头如捣蒜。
天素所言,藤原受伤,一时半刻是不会出来与他们正面交锋,那么暗中那股势力,必然还会派人来杀他们。
还有一批人,必然也会确认李珺珵的生死。如果真下不去,对李珺珵和天素来说,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其实也在赌,赌李珺珵和天素没事。
可是,怎么可能没事呢?
他终究忍住了叹息,低声道:“不出今夜,他们必然攻打竹溪。我希望竹溪的军民能够保护好这片土地。这是我们目前能做的,不是么?”
竹溪之北是白河县,取了白河,走汉水直取襄阳,整个江汉地区便如探囊取物。
陈敬之能做的,只能是守住他们南下襄阳之路。且不一定守得住。就看谁最后会站出来,撑过这一劫了。
“做好你分内之事,天塌了不是还有我么?”他总是笑脸相迎。
话是这么说,但八皇子被掳、秦王坠崖这么重要的事,无论如何,应该派些兵去找才是。
陈敬之摩挲着手中的折扇,淡淡一笑。
吴竹山心中没底。
陈敬之笑道:“如果我没记错,您是永宁九年的进士第六十三名,是么?"
吴竹山陪着笑脸。
陈敬之继续道:“我能平竹溪之乱一次,难道就平不了第二次?作为一地父母官,你为人也算清廉。眼下所担心的,无非是两位殿下的安危。但若是两位殿下都没事,你却没守住竹溪,你又当如何?”
不知怎的,吴竹山总觉眼前这个少年人给他一种稳如泰山之感。知道他是永宁二十二年的状元,却也是听闻去年柳文暄因保护秦王错过了会试,让陈敬之捡了个便宜的状元。眼下看他这状元未必就是捡便宜来的。
最后他揖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