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这十年来最安稳的一觉。”声音比清晨的秋风还柔和。
程子弢在下边埋怨,根本不知两位在树上听得一清二楚。
程子弢道:“这文天素平日里装得挺清高的啊,怎么眼下便这般不顾礼俗起来?”
小雨从后厢房中出来,按摩着肩膀,听了程子弢的埋怨,理论道:“什么叫我姐平日来装得清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子弢和意一笑,道:“倒不是我说,姑娘难道不知你姐姐照顾人,照顾到我们家公子床上去了?”
天素气得正欲从树上飞下来,被李珺珵拉住:“他是在嫉妒我们,不要理他。”
天素气笑:“我真想去揍他。”
庭院中小雨叉着腰:“我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信进去看啊,你姐姐平日里起得多早,今日这个时辰还未起来,你想想。”程子弢语气中带着奚落与讽刺。
李珺珵挑眉,真真无可奈何。掩袖咳嗽了两声,又顺手揉了揉眉心。
“是不是受凉了,大早上的冷。”天素看向李珺珵。
李珺珵回靠在树干上,将人重新揽入怀中,道:“子弢就是这个性子,别理他。”
金黄色的银杏叶在树冠上织出金色的笼子,将树上之人包裹在别样的世界之中。时而清风摇曳,露出一丝缝隙,将庭院中的风景一览无余。
小雨愤恨难平,道:“你咋不说是你们家公子勾引我家姐姐呢?”
天素挑眉,这两个若是吵起来,估计在伯仲之间。
程子弢道:“我们家公子不过是看在你姐对她有救命之恩,施舍恩德一二,你姐却蹬鼻子上脸,缠着不放呢?”
小雨推了他一把,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我姐连江皓辰大人都不上心,还会看上你家那个病秧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粗鲁匹夫?”
“山野村妇,全然不顾及礼义廉耻,有伤风化,败坏人伦……”
树上的人相看一眼,各自叹息,干脆看戏,让他们吵去。
程子弢见小雨推了自己,胳膊肘准备撞,被乔卓然拉住。
乔卓然劝道:“别吵了,大公子还在里头休息呢?”
程子弢喘着大气,道:“你看看,这个时辰还没起来,像什么话?”
“你家公子中毒,我姐贴身照顾你想什么龌龊的事呢?先前在余杭我姐这般照顾江大人,在巴中,我姐也是这般照顾陈将军的,怎么如今到你家公子这,你们满脑子都是这些肮脏龌龊之事?”小雨气得满面通红。
程子弢哼哼一笑,向乔卓然道:“瞧见没,原来就是这般水性杨花的人呢?”
“你……”小雨扬起手欲打,被乔卓然抓住。
天素戴好面纱,带着李珺珵从树上飞身而下,落入院中。
程子弢才知人不在房内,面色煞白。
小雨一见姐姐,终于忍不住委屈,豆大的眼泪落下来。
小雨泪眼汪汪,看了看李珺珵,正欲说什么,才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莫不是……
“姐姐,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天素拉着小雨入了后厨,才道:“他是去年那个少年。但此番我们不能告诉旁人我们去年救过他,所以,许多事情你也要注意分寸。”
去年是男儿装,离开雨霖岭才换的女装,是以,要与从前的往事切割。天素嘱咐过小雨很多次,没想到这次救人还不能以实情相告。
小雨很是委屈,声音哽咽:“我竟未认出来,他长高了好多,可是为何,他总是被人追杀?去年爹爹救了他,今年又是姐姐救了他,这家伙运气可真够好的。”
天素没再说其他的,道:“我也不知,先做早饭吧。”
睡得正香的李承瑜被外间的嘈杂吵醒,揉着眼睛从房内出来,带着哈欠从喉咙中滚出一句话:“一大早的吵什么呢?”
李珺珵一身玉色白衫,青丝半绾,头上簪着木簪,比起平日里的老成稳重,此时是神采奕奕,神光焕发,飘飘然有神仙之态,站在几人之中鹤立鸡群。
风过处,扬起他的衣袂,恰似神仙欲乘风归去。
李承瑜见兄长神光朗练,更胜昔日风采,已忘记要问之事,向李珺珵道:“哥,今日感觉如何?”
“好了许多。”李珺珵语气淡淡,看向程子弢,示意几人入内。
程子弢小心翼翼,还带上门。
李珺珵道:“我已好得差不多,过几日便准备回长安了,子弢这几日也是闲得紧,我意,你与卓然先回长安,我与素姑娘一起回去,如何?”
乔卓然正色问:“殿下,您与那素姑娘?”
“我要她作我的妻子,”李珺珵神色平静如水,语气清朗,“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他强调了一遍:“所以,我需要你们先回长安,一则先去通知宫里我的动向,二则筹备我的成婚大典。”
乔卓然道:“殿下可知,此番殿下是持金虎符与金印回宫,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将被册立为太子,是以,文天素便是我的太子妃,你有疑问吗?”李珺珵态度坚定,与昨日说他与天素是一体时一样坚定。
程子弢摇摇头:“殿下,我真怀疑你被文天素下了毒。您不是这般冲动的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深思熟虑,不会有任何纰漏。但您这两日所有决定,未免太草率了。”
“子弢,你为何在素姑娘之事上,格外吹毛求疵?她也救过你的命。”李珺珵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威严。
这十多天来,天素每日去采药,不仅要给李珺珵配药,还给他们配药,他们是边嫌弃边吃药,眼下身体恢复了,心底还是觉得是因为自己底子好。
为什么对文天素如此苛刻呢?程子弢也不知为何,好像是很看不惯她那目中无人故作清高的模样,这一点,值得他这般么?再说,文天素本就是江湖女子,率性而为,即便与秦王殿下有什么,连秦王自己都不介意,他介意什么呢?
不喜欢文天素,到底是为何?因为她蒙面,因为她神秘,还是因为她太厉害,超过他们太多?
程子弢想到这一点时,竟然心中一沉。他是嫉妒她?
世间还未见过如此完美的女子,完美超过明月,李珺珵一颗明日在天,已让他们逊色得无地自容,如今面对一个女子,竟然也将他们碾压。
原来是这种心理?程子弢微微叹息,排除所有的怀疑,文天素真的是能与秦王并肩而立的人物。甚至与秦王比起来,她还有厉害的医术。
李珺珵看着程子弢无所适从的模样,也不愿多责怪他什么,毕竟这一路,经历无数生死,面对未知的惶恐让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程子弢便是一惊遑就会各种怀疑的性子。
李珺珵道:“有件事我本不欲跟你们说,我与素姑娘并非是此番才认识的,我去年春猎遇险之后,便遇见过她。”
乔卓然眸光暗了暗,程子弢目瞪口呆。
还有这么一茬?
程子弢垂头,嘴巴咕哝着:“殿下这事为何不早说?”
“先前我回长安之中便有人在暗中查我身边的人,我与素姑娘本也是萍水相逢,不想她再牵扯进我身边的危险之中,故而没提去年之事。昨日我与你说的话,你全然当耳旁风,若是一直沉不住气我看还是得让程伯父管一管你了。”李珺珵语气淡淡。
程伯父管,那便是家法伺候,鞭子少不了的。
程子弢缩脖子求饶认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