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说着,眼泪便落下来,惨惨戚戚,神色哀伤,道:“我这个人就是太正人君子了些,心头一直想着要和李珺珵一较高下,设法把你引到余杭来,不想你竟如此心冷。连你的弟弟你不要了么?他若是知道,该多伤心。”
男子语气嗔怪起来,起了身,戴了面具,哼了一声,道:“我就不让你看见我长什么样子。”
好像昏睡之人要看他似的。
他坐在一旁拿笔画着,将李珺珵的画丢在一旁,自己重新画了一幅,对着人和画看了许久,心满意足。他道:“不愧是我。”
日头西沉,久雨后的晴天,晚霞将天染成橘色。一大片一大片晕染着天际的云,晚风一阵一阵,吹走窗外的鸟鸣,带走最后一抹余晖。
她竟然还没醒。
“是不是我的迷药用量太过了?定然是夕樱下手太重,失了分寸。”他伸手给天素把脉,舒一口气,道:“还好,不至于伤身。夕樱终究心狠手辣了些,不知道我对你是真上心。”
夜幕落,华灯点缀着山清水秀的庄园。
“主人……”
少年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何事?”男子恢复了清朗声音。
“要事。”外头少年的声音也很冷淡。
男子绕过屏风出来,门口的面具少年一身黑衣劲装,向男子揖手。
男子随手关了门,道:“是何要事?”
他已经觉得夕樱够扫兴的了,眼下来了一个更扫兴的。男子吐了口浊气,喃喃道:“还真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呀。”
少年似乎习以为常主人的态度,只道:“长安的消息,沈坚打算让沈忆去西北支援李珺珵。”
“沈坚是想抢李珺珵?沈坚这老狐狸可一刻没闲着。眼下李珺珵在陈晋手中,届时陈晋若是带着十万大军来长安挟李珺珵的命来与李乾谈,沈坚沈忆这对族兄弟最后的筹码也没有了。这个老狐狸,可真是事事都想坐收渔利。”男子言辞中带着些微嘲讽。“不过,此事我们不用管了,那位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手,除非老皇帝驾崩。眼下,他只会等程飞与陈晋鱼死网破,再看沈忆与陈晋鹬蚌相争,届时,才是他出手的时候。”
“主人怕是忘了李承珉还活着。”
“他能成什么气候?杀楚睿卿他就暴露了行踪,当真以为那江皓辰的铁血手段是浪得虚名么?”男子说的时候,意味深长看了眼黑衣少年。他道:“让夕樱早些动身,我们也该回东瀛了。”
砰……
沉闷的撞击声从屋内传出来。
将将转醒的天素挣扎,打翻了案头的盒子。
少年看向屋内,目光依旧平静。
男子徐徐打开折扇,掩着嘴唇,笑道:“你的女主人,你肯定会很喜欢。”
少年神色平静:“方才看见夕樱坐在池边哭,地上流了好多血。”
“不死就行了。”
听见外头动静,天素用力睁开眼,从袖中拿出一粒丹药,神志才恢复。她大意了,明知牡丹阁有鬼,她竟然失了防范。
好厉害的迷药,窗外天色已暗,她竟昏睡了大半日?
天素撑起身子,见满目几案一尘不染,她被抓来什么地方了。
脚触到地上的盒子,滚出一团鲁班锁。
天素拆开,里头有一张字条:待西北战事平定,我来接你……
是李珺珵的字。
指尖忍不住颤抖,泪落在纸上。她轻轻抚摸着字迹,心头沉郁万分。苦涩从心底蔓延至咽喉,最后化作簌簌泪滴。
分别得太久了,久得这人间,好像再无相逢之机。
有人将他最后的一封密信换了,将她引到余杭。
彼时,他会不会一直在等待父亲和自己去长安呢?以父亲的能力和他的医术,即便去西北,定然能保西疆无虞。他最后没能等到他,只草草留了一封飞书。
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心上,她并不知道他一直在等自己,若是知道,那时她就该带着小雨去长安,父亲也不会南下,也不会中毒殒命。
天素抬眸看见一旁那幅画,上题着:“天风寄长意,素月洗秋华。红豆未肯摘,相思落晚霞。”
是李珺珵的字迹。
她将画徐徐收起来,轻轻抚了抚,转身时,却见旁几案上有一幅新画像,墨尚未干。
她拳头紧握,心中恨意顿起,将那画撕碎。
门外的男子笑了笑,她终于醒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天素迅速拿针扎在胳膊上,将迷药余毒逼出来,不过片刻,她的身体便恢复了知觉。
天素推门,黑衣少年拦在门口。
面具人落身在远处的亭台中,看着这两人交手。
手法皆是极其干净利落之属,知道天素没带武器,他也收了少年的兵器。
徒手格斗,黑衣少年劈手夺画,天素护着手中的画,飞身抬脚,黑衣少年往后一仰,数个空翻节节败退。
观看良久,面具人摇头道:“看来这次是带不走你了,没想到你身手竟然如此厉害。”
天素其实从未与人交手过,这还是第一次,少年拦着她,她只有动手了。
少年身法很好,天素更胜一筹。一个身法灵活,一个眼疾手快。二人见招拆招,数十招之后,少年已落了下风。
天素已悉数记下了少年的招数 ,在少年出手之前,已挡住了他下一招。
少年吃瘪,一时发狠,眼角猩红,招式也变得疯狂起来。
他抓向天素的手臂,天素错开,伸手就要取下他的面具。少年伸手抓向画轴,天素一挡,手臂被抓伤。
少年也挨了一脚,被踢开。
天素的身法显然在少年之上,只未显露杀意。真是个练武的奇才,能对旁人招式过目不忘,然后转化为自己的招式。
亭台中的男子心悦诚服,这样的人,他真的很难不喜欢。
“贪狼,撤……”识时务者为俊杰,戴着画面具的男子很识时务。
少年身影如风,顷刻退到男子身边。
天素正要追,倏然间,一黑衣少女持刀从旁杀出。
刀中带着恨意,横刀砍过来,天素身子一旋,发丝落在刀刃上,断了一缕。
“姐……”
是小雨的声音,声音有些远。
天素手法加快,瞬间从女子手中夺过刀,刺向女子。
在刀快没入女子身体时,她骤然止住,女子却猛往上一扑,天素急退两步。
刀入得不深。
她是医者,从未想过伤人性命,不知为何,女子似乎是要寻死。
天素再看向亭台时,戴着面具的男子和少年已没了踪影。
“姐,救我……”歇斯底里的喊叫从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