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课,席德佳老老实实走到塔拉老师跟前,签下名字,并听塔拉老师提点,等了好一会儿,她才脱身。
“说说看,关于爱琳,是怎么一回事。”我问。
听了我的问题,席德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东看看细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人了,才小声说:“我喜欢爱琳。”
我呆住了。
最初的一瞬间,我并没有理解她的话的含义。但是,下一刻,我就懂了。
在埃弗斯特,女人喜欢女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埃弗斯特有太多女法师,有一些喜欢男人,有一些喜欢女人,也有像玛德琳老师一样,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的。只不过,我还没在身边见到过。而喜欢爱琳,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于我,爱琳是朋友,以至于我忽视了她也可以是被喜欢的这一点。
“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为了保险起见,我又问。
席德佳幽怨地望了我一眼,叹口气。
“当然是那种让人又快乐又发愁的喜欢,”席德佳说,苦笑,“如果,只是喜欢朋友的喜欢,那就好了……可惜不是。”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被席德佳拉上了去普特市的火车。普特市是卡佩利茨地区的第二大港口,离埃弗斯特很近,坐上火车,只要半个钟头就能到。埃弗斯特的魔法有多繁荣,其他的一切就有多荒芜,而普特市却是个遍布美食和娱乐的天堂,所以,埃弗斯特的法师和学徒总是去普特市放松。
火车驶过冰雪覆盖的原野,到处都白茫茫的。车上人很少,我和席德佳得以独占了一个小隔间。我们待得有点冷,席德佳叫住乘务员,要了两杯热牛奶和一份南瓜派。
我们分了南瓜派。我抿了一口牛奶,被烫到,就先不喝了,只用手虚笼住杯子,汲取暖意。火车咣当咣当的规则声音和胃里暖融融的感觉让我有种平静安稳的感觉,对席德佳的气也去了大半。
“我今天看到你和爱琳很熟的样子,所以,我就想问问你她的事情,就跟着你去了魔法原理,”席德佳说,“还不知道该怎么问你呢,那位老师就来了……”
她说不下去,就喝了一大口牛奶,很快惨叫一声。
“哎呦,”席德佳叫道,“怎么这么烫!”
我看乐了。
“既然你已经去了,还说是我领你去的,那你以后就必须好好参加魔法原理课了,不然,塔拉老师生气,我就惨了。而如果我惨了,你也别想好过,”我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还有,我并没有答应你我会告诉你爱琳的事情。爱琳是爱琳,我是我,我并没有权力去透露她的隐私,你如果喜欢她,尊重她,就该明白这点。”
“懂了懂了,路易莎,你是我的姐,”席德佳举双手表示投降,“今天就是我请你出来玩,向刚才连累你道歉,你怎么乐意怎么来。当然啦如果你乐意透露一点点她的消息,我是感激不尽的!!!”
“行啦,”我摆摆手,“你先说说你们的事。你喜欢她,但她不喜欢你?”
“是这样,”席德佳叹气,“但是,我不知道,她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女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回想了一下,发现我居然从来没有和爱琳聊到过相关的问题。我们每天交流的,都是眼下的事情:课程怎么应对,草药怎么培植,玛德琳老师的检查。我们从没有聊过喜欢什么人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女性。
“她拒绝了你,是吗?”我问。
“那倒没有,我没和她提。”席德佳说。
“那你又是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呢?”我问。
火车到了普特市,我们下了车,一路去了海崖餐厅。这里在普特市边缘,建在悬崖边上,悬崖下面就是汪洋大海。
一边吃,我一边听席德佳讲了爱琳的往事。
爱琳和席德佳都来自卡佩利茨以南的萨宾王国,萨宾王国是耐兰同盟的前线,与光明教会控制区接壤,常常爆发战争。
爱琳的家乡就在前线,当她十岁时,在一次冲突中,她全家被杀。
极端的环境导致了她魔法能力的爆发。等到萨宾军队赶到时,只在爱琳家的葡萄园发现了一块比王宫更大的寒冰,里面封存着被踏扁的葡萄、被残杀的平民和完好无缺的圣城骑士。
十岁的爱琳就坐在旁边哈哈大笑,已经疯了。
当时,玛德琳老师被萨宾王国的国王请来,坐镇前线,爱琳被送到她面前,成了她的学生。爱琳的家乡所在的地方,也因为这件事名声大噪,是萨宾人眼中的神迹,是光明同盟军团眼中不祥之地,最后,光明教会放弃了在这个方向的攻势。
席德佳一家的伯爵领就在爱琳家乡以北,如果没有爱琳,按照当时萨宾的溃败,她家就全完了。
席德佳小时候见过爱琳一面,那是在萨宾的庆功宴,作为全家参战的伯爵的女儿,她也跟着家人参加了。战争的功臣,爱琳,也出席了。席德佳只记得,那时的爱琳两眼空洞,让她害怕。
战后,她全家都成了爱琳的支持者,为爱琳提供一切帮助。爱琳在她们家的地位,就像光明神在光明同盟的地位一样。
席德佳从小深受熏陶。她想修习骑士道,只精魔法的埃弗斯特根本不是个好选择,但因为爱琳在埃弗斯特,她全家都对她选择加入埃弗斯特骑士团表示赞同,并且叮嘱她要好好为爱琳服务。
但是,埃弗斯特的爱琳,完全是另一个人,温柔细致,待人和善,好像那些伤痛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席德佳试图为她做点什么,却多半被她拒绝了。
最开始,席德佳是不以为意的,她只是表达全家的感激,如果爱琳不需要她,那她就不打扰爱琳。可是,随着和爱琳相处越来越多,她开始为那些拒绝感到刺痛,并期待着下一次被接受。随着爱琳越来越独立,她和家人能为爱琳提供的也越来越少,她们间这层关系也越来越淡薄,她开始感到难过。
“我也分不清,我是什么时候像喜欢一个神那样喜欢她,什么时候像喜欢一个人那样喜欢她,”席德佳闷闷地说,“总之,现在的情况是,我不能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