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杀人。”
费因愣住了,磅礴袭来的荒谬感使得他一下子忘记了挣扎。“在开玩笑吗?你忘记我杀了多少利爪了吗?”
“所以我只给了你液氮木仓。”
女人不为所动地牢牢压制着他,十指如钩嵌进男孩的手腕。
利爪是失去人性被操纵的傀儡,又是不死之躯,不彻底消灭他们很难保证自身安全。
“你不想回家吗?”
这句话让费因挣扎的动作骤然停滞,他抬眸看着路娅·科波特。他们都知道这个“家”意味着什么。
费因突然领悟了老师的意思。如果还有机会,她希望自己是以最初的模样回归,而不是一个手染鲜血的斗士。
他抿紧唇,定定地注视着那双棕色瞳孔,嗓子发紧。
“那你呢?”
费因执拗地反问。我不能杀人,因为我还要回家。那么老师你呢?为什么没有顾忌?
***
固执的男孩瞪着我,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在瞳孔深处,露出清澈的底色。他纤细手腕附近的脉搏在我掌心跳动,脆弱又鲜活。
我眼神复杂,没说自己已经杀过人。
所以才尽全力去阻止他也跨越那条线。
看费因冷静下来,我沉默地松开手,撑住他身侧的地面,抬起压制住他的腿,站起身。
“怎么不回答我?”费因揉了揉手腕坐起来。对着我的后脑勺继续问。
我拒绝回答,一边给手木仓上膛一边走向蜷缩在地上贵族。他一声不吭,死死按住自己的腿,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愤恨地盯着越走越近的我。
费因跳起来,几步赶上我。和我并肩俯视着苟延残喘的男人。
不愧是最后活下来的猫头鹰,他对痛苦的忍耐程度比之前的废物都要高得多。在我们的注视下缓缓地用手肘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拖着残废的腿爬到墙壁边坐直身体。
似乎想维持最后属于贵族的几分体面。
“你以为你胜利了么?”
轻轻的笑声回荡在阴冷狭窄的地道里。雪白的面具遮住丑恶的嘴脸。
“真是天真的羔羊啊。”
“我承认对你们有所轻视。”他从容不迫地带着倨傲的态度说道。“但你们覆灭得不过是众多巢穴中的一个,吾神降临的计划没有人能阻止。”
最后一个法庭成员带着狂热信徒的语气继续说道。
“在神的力量面前,你我都不过蝼蚁罢了。”
男人张开双臂。“而蝼蚁,又如何能阻止神得降临呢?”
饱含感情的话音落下,古老贵族所特有的咏叹调如同叹息一般湮没在随之而来的沉寂里,溅不起丝毫水花。
过了半晌。
“……他是不是在cos肖申克的救赎?”
费因悄悄地说。
但因为环境封闭,那悄悄的声音如雷贯耳。
我:“……”
又来了!法庭仅剩的贵族维持着双臂上举的姿势,咬牙切齿地怒瞪着那个年轻的男孩,心里充斥着针对这些穿越者的阴暗想法。
这些莫名其妙的穿越者总是这样!对他们的信仰不屑一顾,说些乱七八呀的话来破坏神圣的氛围!cos,cos又是什么!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穿越者对神不敬的态度,实验才会失败。”
男人放下手臂,冷冷地说道。
“一群咎由自取的蠢货。”
*
阴冷潮湿的水汽凝结在地道的顶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凝结成一颗慢慢胀大的水珠,不断增加的重量终于使它落了下来。
如同慢动作一般滚动着,折射出地道壁灯跳动的火苗。
最后落在贵族大腿的贯穿伤处,刺激得他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站在男人身前的两个实验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仅存的猫头鹰,他们投射下的阴影似乎开始无线延长,散发的冷意浸透在男人的骨髓里。
“对神不敬?”
随后是女人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沉寂。
我面无表情,侧过脸,伸手在耳朵边作出倾听的姿势。
“你说哪个神?巴巴托斯?”
法庭高层勃然大怒,扑腾着试图从我的脚底爬起来。“你怎敢直呼祂的名字!”
我脚下用力,将这个邪·教徒踩回地板,直起身体看着他。白色猫头鹰面具碎裂了一半,露出狰狞的怒容,他是真心实意地为实验体直呼尊贵的蝙蝠神名字而愤怒。
我笑了。我也真心实意。
“怎么了?”
我弯下腰,木仓托抵着狂热信徒的下颚上抬,直视着他暴怒的眼睛。
“你以为只有你的神叫巴巴托斯?”我怜悯地俯视着他。“信阴暗大蝙蝠不如信风神,好歹是貌美小男孩。”
信徒扭曲的五官凝滞了一瞬。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惑不解,随即被狠狠地压了下去,只有怒火越燃越旺。
“无知又低贱的家伙。”
他苍白瘦削的脸颊染上不正常的红晕,激动地唾沫横飞。
“你们不过是生在原初宇宙罢了,本质依旧是蝼蚁。吾神迟早有一天会降临,将你们的世界灰飞烟灭。”
我盯着他,平静地说道。
“费因,捂住眼睛。”
说完耐心等待了几秒,然后我扣动了扳机。
***
有些人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判了死刑。
从出生开始,他们生活的阶层,他们的衣食住行,包括受到的教育,都贯彻着利己主义,甚至生命也可以物化,有用的保留,无用的抛弃。
因此掠夺生命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弱小的生命活该成为祭品。
所以他们根本想不到两个实验体有这样的胆量前来复仇,他们根本想不到自己会被视为牲畜的人宰杀。
法庭最后一位成员缓缓倒在地上。
“结束了吗?”
费因轻声问道。
我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脑花和鲜血,将被爆头的身体踢到身后,转头看着费因。他竟然依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甚至透露出一丝乖顺。
“嗯,接下来……”
我后半截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有个人叫了我全名,声音是任何强迫症都不能容忍的喉癌嗓,且带着教导主任般的气势磅礴。
“路娅·科波特。”
“……”
我僵硬地转过身。
*
此时,猫头鹰法庭地下暗道,现场一具被爆头的尸体,我,一个未成年,我俩手里都拿着木仓。
还有好大一只坚定的不杀主义者黑漆漆。
目测黑漆漆的怒气值已经冲破槽值。
……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怎么办!我面无表情地撑起冷酷狂妄的大女主气势,内心却在悄悄崩溃。
还有比这更地狱到场景吗?还有吗?!
“哇哦。”
一声幽幽的感叹突兀地从身后传来。音色竟然该死地熟悉。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