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昭仪不想贺贵妃如此污蔑于她,当下就哭了,狂说冤枉。
“你侍君三载,不知殿前失仪是大罪吗?”
皇甫昭容被她这句质问惊住了。
“从前顾后在时,宫中一向和谐。偏是你这等贱婢怀虎狼之心,行卑劣之事,离间主君国母不说,如今又来栽赃于我,简直无耻至极!我今日与你说明白,我贺家数代簪缨,曾祖配享太庙,我贺芸自入禁中也从未有过一丝歹心,本分侍上,宽以待下,绝不允许你随意攀诬!”
贺贵妃说完这些,转向傅祯道:“妾还要照看皇子,先告退了。”
贺贵妃在紫宸殿耍了一通威风,傅祯居然没有吐半个字,皇甫昭仪心有不满,不断滚落泪珠,和傅祯诉说着冤枉,贺贵妃太过跋扈,如何能掌六宫事?
傅祯抬手示意她近前,她顺从前往,下一瞬就被他狠捏住了下颌,她本来就眼周通红,这下整张脸都变了色,精致的面容生出了褶皱。
“贵妃所说,你那个兄弟的称呼,可是真的?”
皇甫昭仪否认。
“最好不是!否则你少不得落一个僭越之罪!”
许多官员都被替换掉了,正是用人之际,傅祯只能说:“此事到此为止,但是,并非朕不计较,是不想计较了。”
皇甫昭仪胆颤,两行清泪流下。果然如文融所言,圣意越发难测。
傅祯松开她,皇甫昭仪却依然呆在原地不敢动,只听他说:“趁着贵妃没治你的罪,你去给淑景殿的人安排一个住处,再让人去重修殿宇。不然她饶不了你!朕也饶不了你!”
皇甫昭仪做势要哭,傅祯甩过去一个眼风,她则僵了脸,惊骇地点了点头。
本来她已起身要走,谁料傅祯又说:“如果朕再听到宫里有一丝风浪,不论因为什么,朕会立刻赐你死罪!听清了吗?”
皇甫昭仪吓傻了,连应声也不敢了,只是僵僵点头。
傅祯看她走了,却莫名回味起贺贵妃那句“从前顾后在时,宫中一向和谐”的话,咂摸了一会,他硬是强行把这股恼人的情绪从脑中扔了出去。
至于皇甫昭仪,她撑着力气回了拾翠殿,在想着媛媛的住处。
若是太过奢华,又是把她架在火上烤,若是太过偏僻,又恐落个苛待之名。傅祯这是让她接了个烫手山芋,如果办不好,也是罪过。
淑景殿烧成那副惨样,一年半载也修不好了,至于那位的住处,如想选个合适的地方,的确头疼。
想到掖庭宫时,她倒是觉着合适。
从前宫中的低阶嫔妃并无自己的殿宇,是以皆住到掖庭宫,收拾出几间干净屋子请她暂时安住也好。
媛媛搬到掖庭宫的院子时,见各处洒扫得干净,门庭也算得上宽阔,便没计较什么,立刻收拾了东西,重新整理物品。
像逃难一样,又像寒鸦,无枝可依。
这小院虽安静,却实在是热。
原本长安城的夏季就热得很,而帝王移驾大明宫也是因太极宫内夏季温度高,不便生活和公干。之前大明宫尚未营建时,每到春末,帝王和一众臣卿会出长安城向北幸骊山行宫,为的就是避暑,至冬至前方回銮。
媛媛曾经住在大明宫的含凉殿,是因夏季凉爽得名,彼时她是皇后,又有太皇太后护佑,分配殿宇时,自然让她住着舒心。
可淑景殿已经烧得惨淡不堪,要修复,必得耗些时日。那她就只能暂住掖庭了。
旨意上虽说供应不缺,每日能分给她的冰也不少,只是她从前娇养惯了,是以这点冰并不能满足她,便就让人不停地去抬水。
好在熬过了这个夏日。
王顺让冯全悄悄去看过她,得知她一切尚可,就报给了傅祯。
傅祯压低了书,却只来了句:“朕晾昭仪也没那么大胆子敢抗旨。”
王顺垂头就撇了嘴。他当别人不知道呢,前阵他和冯全值夜,明明听见他唤了几声“皇后”。
他从前一向不肯在顾废后身上下心思,若真是想起她,必定也死不承认。
媛媛却似乎把他忘光了,整日就是整理书画论,待到秋来,小半部书画论也已集成。
然而冬季一到,冬雪几人病得厉害,甚至连季符都咳出了血,除了云舒留在媛媛身边,全都迁到别处去养病,临近过年,也不见他们几人回来,媛媛不免为他们惋惜一场。
杜尚宫闻讯后要给她指派人手,媛媛却是谁也信不过,幸而云舒说,也好,从今往后,相依为命。
转而到了嘉定十三年,淑景殿依然在建,可这年春季就比平常热得很,媛媛恐夏季难熬,不得不提前换一个住处。
起初宫人们还能顾及那道旨意,正常供应她物品,渐渐的,便怠慢起来,也开始敷衍她。
媛媛早就料到会这样,这也是她最初不需多加人手的原因,跟着她这个毫无出路的人,或许连蝼蚁都不如的玩意,只怕那些人会咒她早死再去攀别的高枝。
她看出他们的不耐,毕竟圣意如此,底下的人拜高踩低,已是常态。
杜尚宫不在,她只能和那些人费口舌。想起那句,君子应处木雁之间,当有龙蛇之变。虽然变不成龙了,当蛇就只能俯身草莽。
北部偏高,往掖庭宫北去选,能好一些。可惜,整个太极宫无贵人居住,是以掖庭宫里多破败之所。
然而,当云舒隔墙看到冒出墙头的粉红色樱花时,惊喜道:“娘子,这里居然有樱桃树。”
推开门后,先吃了一鼻子灰,往里一看,窗破门旧,漆落阶碎,梁结蛛网。
可媛媛看中了这棵樱桃树,因为这是个活物。院中破旧可忍,屋中脏乱可擦,只这个活物不比其他,聊以慰藉的同时,也能期待它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