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维浔虽然不知道苏遇珩南征的事,但她本就是来打探胡退之在朝堂纷争中的态度的,若南方战事已定,兵马、粮草补给等,无不需要户部审批,更可借此机会试试口风了。
“我借住苏府为客,苏公子为主,客人关心主人,应当是合乎礼节的吧?”温维浔默默撇清了两人的关系。
胡退之脸上难得绽放出笑容:“依我看,苏公子还挺把姑娘放在心上的。”
“夫子何出此言?”
“这些日子,苏公子来拜访过我几次。” 胡退之摇头晃脑说道,还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他特意叮嘱我,我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要对外泄露,以免有人忧思过度,徒惹神伤,今日我才恍然大悟,想必这有人,指的就是姑娘吧?”
“夫子这样开民女的玩笑,看来也是把苏公子的话放在了心上的。”
既然他们两人交谈过,想必户部不会再在日后的紧要环节出岔子,这就够了。
而且既然胡退之连擂台都不想上,只想躲在角落里图清净,那么至少,他不会向太子投诚。
温维浔放下心来,给了胡退之一个台阶下,便找借口离开了。
***
苏遇珩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让精神和身体都快速地行动起来,以达到麻痹自己的作用。
踏入礼部尚书府侧门的时候,他还抬眼望了望月色。
月色伶仃,再不似初见小浔那时的饱满明丽。
人生再不似初见。
这样也好。如果她能平安。
他神思恍惚地回到自己的院落。
前院的小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池塘里的月影伴着粼粼波光荡漾。
苏遇珩靠着池塘边的栏杆,望着水里的鱼儿和月亮,良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忽然间,水里的月影被拉得细长。
他觉察出周围很轻微的气息声。
但无论他如何屏息静听,都听不到脚步声。
只能大致判断出,来人距他身后的位置。
那人内功极佳,他索性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回头,直截了当试探道:“敢问兄台良夜造访,所为何事?”
没有回答。
风声乍起,池水掀起水花,池鱼受了惊吓,扑腾着躲藏了起来。
苏遇珩迅速向旁边一闪,趁那人扑向他之际,反手去钳制那人的臂膀。
但那人反应也极为灵敏,探腰躲过了他。
他这才注意到这人的打扮,黑衣人戴着斗笠,看不出面容,只能看出中等身材,身形瘦削但颇有劲瘦的风骨,力气不大但灵活有余。
黑衣人甚至没有带武器,却敢与他近身肉搏。
一招一式间,颇有些点到为止、试探他功底的意味。
这人气息不错、身手灵活,但苏遇珩功夫水平远在他之上,苏遇珩一边游刃有余地应对,一边思索着,眼下是否合适展露自己的功底。
对方并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许是看出他保存了些许实力,便变本加厉伸手探上他咽喉,逼得他无法安于回身自保,更要使出浑身解数应对。
在那只手伸上他脖颈的那一刻,苏遇珩更快地抓住了对面的手腕。
只要他稍一用力,这只手就废了。
对方甚至只需要痛苦一瞬间,然后就会失去知觉。
可他忽然被点了穴般,不动了。
清凌凌的月光,洒在细瘦莹白的腕上。
那人倒是反应极快地抽出手腕,取下斗笠,洒然道:“我输了。”
少女昂首挺立,不卑不亢。
月影将她的身姿拉得长长。
苏遇珩看着魂牵梦萦的身影,心头五味杂陈。
温维浔扬声打破尴尬:“珩哥哥,好久不见。”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把他心里那根绷紧已久的弦,拨断了。
“你最近……瘦了。”他声音里说不出的苦涩。
温维浔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腰身,好像……有一点?
她不以为意,开口道:“大概是因为忧思过度吧?珩哥哥知道我最近在想什么吗?”
苏遇珩凝视着她的眼睛,久久地沉默着。
她时而像小鹿般灵动,赤脚嬉戏,宿于清风满怀的山间,时而又像冲波逆折的鹰,长于顽石野郊侧,仍能振臂摘九天浮云一朵。
可是前路荆棘更盛,是能容纳你我共同栖身保命之地吗?
温维浔也极有耐心地盯着他。
偷偷摸摸在上京城多方活动打探了这么久,温维浔越来越觉得,苏遇珩的眉眼气度,是远在很多皇子之上的,凭这份俊逸超然、贵胄难挡的气质,赵家千金为了他闹得全京城沸沸扬扬,似乎也不难理解。
只是不知,这“内心惊涛骇浪,表面风平浪静”的特征,是否也属于这类人的共通之处?
“嗯?”苏遇珩被提醒,迟疑道:“在……想我?”
“咳。咳。”听到温维浔咳嗽,他赶忙脱下自己的罩衫,披在温维浔身上。
温维浔没有拒绝,但是看到他红了的脸,想着应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失了言,又缓了口气说道:“珩哥哥就算不想猜,也不至于这般揶揄我。”
“不过我确实——”
“在想你。”
说完,她不待苏遇珩反应,就拉着他坐在了池塘边的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