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来越清楚小浔的性子,若她是陶安然,或许还能被哄骗着、对时局半知半解地、懵懂却安全地在漩涡中心安全无虞;可她是小浔,绝不会在自己目光锐利清明看得懂时局、还有一定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坐视身边人前赴后继。
这一程,出发了便是山远水阔,可既然这是她落子无悔的抉择,那么他,便倾全力保护她到最后一刻。
温维浔看到他眼中柔和又坚定的神色,便知他是下了决心的,立即进入状态问道:“兵部、吏部和刑部,哪个是太子的附庸?”
“兵部。”
苏遇珩回答得很快,温维浔没想到他真的能对她坦诚相待,还愣了一下。
他看着她有点懵的表情,好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回过神来,才继续解释说:“吏部尚书严阶明,多年前还算是在朝堂上长袖善舞之人,自从他的恩师岑天寂因被皇上怀疑拉拢考生而罢官,他就养成了古板严肃、再不与人结交的性子。”
“拉拢考生?”
“岑天寂曾是三十年前的科考状元,因学识丰富,中举后得以广泛参与福建、两广及云南一带的科考审阅长达十年。寻常主考,眼见考生落选便落选,他不一样,所有考生的文章,他都会一一评判、指出问题。”
“那对寒门学子是好事啊,如若不是碰上这样的主考,哪里有机会被提点教导呢?”
“是的,严阶明就是在落选后,受了岑天寂的启发,继续发奋苦读,在第二次的科举考试中便摘得了桂冠。”
温维浔不可思议地问苏遇珩:“那这对师生自然是关系密切,因此就被即位后的皇上耿耿于怀了?”
“没错。”他回答道:“经历了五子夺嫡的人,比谁都怕朝臣的勾结和情谊。岑天寂为了保住严阶明的职位,接受了罢官。此后严阶明成了朝堂中少有的真正的孤臣,所有宴会、喜丧、结交之事,他全都不参加。”
“岑天寂现在如何呢?”
“无人清楚。”
心有大义、以一己之力托举学子的恩师,现在不知何处。
温维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苏伯父会和他保持书信往来……”
“为何如此猜测?”
温维浔想起学堂里先生聊过的往事,慢吞吞试探道:“我记得,科举考试是礼部承办的吧?岑天寂身为考官,大约和伯父会有些交情。”
“这你也知道?”苏遇珩讶然。
“想不到吧,”温维浔略微得意地仰着小脑袋,眉眼弯弯,笑容灿烂:“我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呢。”
“真厉害呢。”苏遇珩也跟着笑弯了唇角,眼神宠溺。
“那么……”温维浔抿起唇角:“苏伯父是……和刑部关系匪浅吗?”
一室暖香萦绕,熏得人心绪欲醉,苏遇珩却总觉得那香味是温维浔身上传来的。
软玉温香在侧,他有些没忍住,想凑近些闻一闻,又怕惊扰了佳人,只好深深吸一口气,调侃道:“让我来看看,是哪家的小机灵鬼,在这里指点朝野,还句句说中了?”
迟钝的温维浔自然是没感觉出来他的异样,认真回答:“如果刑部尚书是太子的心腹,他说不定就不会私设牢房了。”
苏遇珩笑弯了唇:“这个想法很奇妙,但也是对的。不过,太子有牢房这事,已经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他为何如此招摇?”
“那时他和皇上决定联手整治温家军,季槐的秘折还没有伪造出来,他们没有正当理由在刑部关押温伯父,皇上便默许太子造了这个牢房。”
温维浔的手从锦被上滑落到床侧。
她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是说……那个牢房,关押过我父亲,我上次去看到的那些刑具,说不定……他们也对我父亲使用过。”
“小浔……”苏遇珩不忍回答。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揽住她的肩膀,在耳边对她说:“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报仇成功的。”
她点点头,悄悄抹了抹眼角,才轻轻推开眼前宽阔的肩膀,自嘲道:“太子果然是雷厉风行的好手段,难怪秦为止要以身犯险去报仇。她想刺杀户部尚书的背后,其实是想刺杀太子吧。”
说到秦为止,苏遇珩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我不让你出门的这段时间里,十二皇子和秦为止来找过我父亲和我。”
“他们一起来找你们?你们要?”温维浔睁大眼睛,利落地捂住嘴巴。
苏遇珩点头。
他和父亲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们都是对皇权没有渴望的人,筹划这些年,不过是希望能有位德才兼备的皇子,能让朝堂真正成为人才济济之地。
经过和众皇子们长期的相处和观察,十二皇子虽然出身低微、性格稍显柔和谨慎,却是真心实意为百姓、为天下着想的皇子。
这次十二皇子能够想清楚,愿意冒险走这一遭,实在是出乎人意料的惊喜。
“是秦为止改变了他的想法吗?你上次怎么猜出他们青梅竹马的?”
“或许是秦为止的缘故,他才改变了想法。我们曾动用一切办法,都没有说服十二皇子,而十二皇子身边的人,我们比谁都清楚。可是突然冒出来一个秦为止,看样子还是旧相识,我随口一猜,没想到还猜中了。”
“那秦为止到底是什么身份?”
“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苏遇珩卖关子道。
“什么?”
“你……有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他面色突然肉眼可见地绯红了起来。
“像你和赵紫仪那种吗?没有。”温维浔回答得斩钉截铁。
“什么叫像我和赵紫仪那种?”苏遇珩表情变得莫名其妙:“我一共就没见过她几面,不知道她为什么疯疯癫癫、对我执迷不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如此长相,也不能怪人家姑娘惦记你。”温维浔认真分析道。
“除了她,我也没见哪个姑娘惦记我。看来还须多多修炼。”苏遇珩话有所指,却不挑破。
温维浔的脸烧得更红了,她赶紧打断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强迫自己思考正经事。
“那么,现在局势已经很清楚了,”她不敢看苏遇珩,只好仰望床顶,犹豫了很久,才吐出一句话:“我现在也还剩下两个问题。”
“什么?”
“苏府上下,一共有哪些人知道你设的三个机关?哪个人可能与太子有关呢?”
苏遇珩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