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花容月貌,骨子里却像久枯春绿的野草,饶是脚下遭人张机设阱,她也可另辟蹊径,盘曲悬崖,迎着日暮秋风飘摇不倒。
满堂花醉里,惟那一人,弄月之颜,群芳难逐。
他常常自诩识人本领过人,操纵朝堂,靠的可不只是他承袭位份的运气,更有一双慧眼。上位者的自信和经验告诉他,此刻必定没有看走眼。
太子已年近不惑,自从正妻诞育了三位皇孙,他便觉得不辱使命了,多多纳妾开枝散叶也算正道。
再加上坐稳太子之位十余年,他更是没了居安思危的意识。只要把紧要部门握在手里,便可稳住朝纲,安享世间美人,岂不快哉?
他盯着温维浔远去的方向,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了。
温维浔被扶到了离宣政殿不远的一个偏殿,偏殿里炭火烧得极好,桌上还有几样热气腾腾的饭菜。
宫女解释说,今晚的挑丝双窠云雁装、还有偏殿的饭菜和炭火,皆是苏公子提前着人备好的,问温维浔可还有什么想吃的,小厨房即刻便能做好了呈上来。
温维浔自然是从不挑食的,宫女便伺候她到内室的屏风后面,把缎织掐花衫退下来,以免受凉。
屏风后的桌子上,还放着另外几套提前为她量身做好的衣服,但温维浔不是看重穿着的人,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决定依然穿挑丝双窠云雁装的好。
换了湿掉的衣衫,温维浔舒服多了,回到正厅的一桌饭菜旁坐下。
宫女踩着碎步跟上,恭敬垂首道:“苏公子让奴婢转告温姑娘,一会儿筵席散了便来接您。说姑娘爱清静,让奴婢先退下,若姑娘有事,大声唤奴婢即可;若累了,便在内室榻上歇一歇,奴婢在外替您看着。”
温维浔点头,宫女利索退下,临走时还把门仔细掩上了。
温维浔看着这一桌她爱吃的饭菜,菜色与宣政殿上的不同,一看便知是提前精心备好的。
她又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衣服,内心思绪翻涌。越来越多的疑问让她的脑子混沌起来,让她恨不得找苏遇珩,一股脑把话说个清楚。
可她也知道,依苏遇珩的性子,必定守口如瓶。
她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吃了几口饭菜,可心里索然无味,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又放下碗筷,胳膊肘放在桌面上,双手托着脑袋发呆。
契机,她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让苏遇珩放下成见,带她共同作战的契机。
她势单力薄,孤掌难鸣,在深不见底的上京城摸黑前行,若不借势,即使凭借些小聪明,也只会在这围城中撞得头破血流。
她不能像那寻味坊的舞女一样,刀尖舔血却事倍功半,明火执仗不是立足上京城的上策。
温维寻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想打开门透透气。宫女轻声回禀道,赵紫仪在不远处的另一间偏殿休息,开门的话会被瞧见,恐惹出事端来,问温维浔是否还要开门。
温维浔想了想,又把门紧闭上,让宫女下去休息,不必在这伺候着。她只开了一扇窗,坐在窗下的檀木椅上,托腮望着月亮,想起祖母要她把年底的月银带回家,想起刘小顺要她回去一起守岁。
终究是没能实现。她叹了一口气。
月色浅淡,状如银钩,色若玉盘。星子却亮,一闪一闪的,像有说不完的心事。
屋檐下一双风铃叮当作响,红灯笼高高挂着,风稍大些,灯笼便也跟着风铃摇曳起来,烛光和月光的影子在风铃上交织流淌,温维浔的视线也跟着影子起舞,明明灭灭,蜿蜒巡回。
烛光忽然腾空跳动了一下,殿堂左侧的风铃一刹那间失去光照,隐没于夜色中,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温维浔觉察到右侧的风铃没有丝毫动静,眼疾手快地轻轻挪动檀木椅,揭开杯盖,摸出一粒药丸和着水服下,又把七日安魂散铺开,放在桌面上。
她站在大开的窗户后面,将身形藏了一半,站定后不过一眨眼的瞬间,左侧的烛火彻底熄灭,有人从窗户跳入,稳稳落在桌面。
安魂散的粉末经来人踩踏后散开,在空中纷扬起来,因生效奇快,那人一头便从桌上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