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宣政殿的上空。
站在温维浔后方的婢女,经苏遇珩提前打点,在众人好奇的目光探寻到温维浔身上之前,已经奉上了挑丝双窠云雁装披在她胸前。
待赵紫仪的尖叫声引来众人注目之时,映入大家眼帘的便是嘴巴张大到呆滞、酒杯捧在半空处、一时慌了神的赵紫仪,和衣着整齐、神态还有些愕然的温维浔。
赵紫仪的袖子上,片刻前滴落的酒水,此时刚好凝成一大滴落下来。
像一颗孕育已久的苦果,终于瓜熟蒂落、自食其果。
“发生了何事?”皇上挥停了舞和曲,大殿里一霎便安静下来,舞女们跪在地上,有三两个大胆的,也悄悄扭头向这边看来。
赵紫仪嗫嚅着不知所言,眉头低低地拧着,眉心皱起,嘴巴抿成一条线,额角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手里的酒杯也握不稳了。
天知道,她只是一时脾气起来才做了这等蠢事,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晚了,殿前失仪不能算是小事,素日里私底下小打小闹,父亲虽有不悦,但没责罚过什么。可是今天……
她向来行动比脑子转更快,不想却在今日栽了跟头。
赵紫仪慌了神,还没想到怎么应对,苏尚书已经站出来打圆场了,苏尚书向皇上拜了拜,拱手沉声道:“回禀皇上,想来是两位姑娘有了醉意,不打紧,不知皇上能否恩准,先扶温姑娘下去歇息?”
“温姑娘?”皇上靠在龙椅上,眉头皱起,秦公公在一旁小声提醒,皇上恍然大悟:“这是你夫人救命恩人的女儿?”
“回皇上,正是。夫人恩人已经去世,温姑娘在他乡漂泊多年,我们一个月前才接回府上。”苏尚书天衣无缝地答道。
皇上对温维浔本就没有什么兴趣,口谕说要见她,其实是提点苏尚书,各位大臣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要妄惹事端,更不可结党营私。现在听了苏尚书的回答,又看温维浔年纪尚小,许是头一次经历大场面,面上还有些呆呆的,便点头允许她下去了。
赵尚书也马上反应了过来,虽然苏尚书秉着“各打五十大板”的原则,为双方都留些颜面,但看一眼这情形,便知必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儿发疯闹事。
他忍住心底的怒气,躬身行至殿前叩拜皇上:“皇上,是臣教女无方,纵得女儿无法无天,殿前失仪。臣万死不辞,只求皇上给臣女一个机会,回去必定好好教训她。”他转过头,大声呵斥赵紫仪:“混账东西,还不来跪下!”
赵紫仪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恨温维浔了,她哆嗦起来,狠狠剜了一眼正被扶下殿去的温维浔,手里的酒杯滚落地面,酒水倾洒出来,在地毯上形成一道难堪的痕迹。
她浑身颤抖着、以近乎快晕厥过去的姿态踉跄到了父亲旁边,本想开口认错,话到嘴边却泪如雨下,她揪紧自己的裙摆,脱口而出:“凭什么……”
她想问,温维浔凭什么可以置身事外,凭什么能被珩哥哥悉心照顾,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可她话还没说完整,赵尚书便扬起了手掌!
她倔强地直起上身,迎接那一响亮的巴掌。
她可以不去计较旁人都怎么看她,但她觉得委屈,为什么从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明明她也是学着母亲的法子处理问题的,母亲不是还稳稳当当坐着当家主母的位子吗?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可是为什么,在与温维浔的次次争锋中,总是她落了下风?
可那一声响没有如期到来,有人接住了她父亲充满怒意的拳头。
她睁眼抬头,看见苏尚书打了个趔趄,还面带笑容地开口道:“赵兄,孩子们不胜酒力,一时手有不稳,小打小闹,图个喜庆。焉有除夕夜不添彩头,反而大动干戈的呢?”
赵尚书自然要给苏尚书一个面子,给身侧的宫女使了个眼色扶赵紫仪下去,又当着大家的面宣布要赵紫仪在家思过半年,最后和苏尚书约定改日登门道歉,此事便算了结了。
赵紫仪甩掉宫女的手,扶了扶额角被汗珠略微沾湿的碎发,将裙摆整理妥当,并未看向一人,便径直走下大殿去了。
苏遇珩暗自舒了一口气。
既没让温维浔出事,又落个半年的清净,也不错。
人群之中,只有太子完全无心这场事端的缘由。
赵紫仪悍名在外,做什么事他都不觉得稀奇。但是……从听到尖叫声起,他便注意到温维浔了。她穿得不算明艳,然而淡极始知花更艳,越清淡,越见得容貌端丽冠绝,越让他的心蠢蠢欲动。
他见惯了莺莺燕燕,却仍沉迷于那一双清澈而倔强的眸子,和那副看似低眉顺眼、心中却自有计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