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书着手打听宫里消息,苏夫人忙活了一上午,也回屋小憩,苏遇珩便带着温维浔在府里四处逛逛。
他给了温维浔两张地图,一张是上京城的地图,一张是尚书府的地图,上京城的地图上标注了皇宫、重要官员的府邸、交通要道、主要的河流、以及适合游玩的地方等,尚书府的地图画得则更机密些,有苏尚书一家各处院落及用途、各处府丁及侍卫的分布区域、几个重要院落间的地下通道等。
一看便知是把府里的重要秘密都事无巨细地袒露了。
她翻阅着这些详细而有条理的笔触,不禁赞叹道:“竟像是请了专门作地图的人来画的。”
苏遇珩扬眉道:“这画是画了,正不正确还未可知,不如你择日走一遭,指正指正,可好?”
温维浔把地图仔细折叠收好,歪着头问他:“若我发现哪里有误呢?”
两人已步行至温维浔所住院落的门口,天色暗沉下来,树枝在风中呜咽。上京城的冬日不及上郢城温暖柔和,它不仅冷,还带着广袤的、雷光奔袭、烈风万里的气势,嘶吼着、按着头要她这个习惯了温和冬日的人,重新体悟逃避了十几年的温度。
云霭翻涌压低,院门口的榆树薄霜未销,枝丫连同院墙投下的影子在苏遇珩清俊的脸庞上摇曳,少年的线条已经从柔和中脱胎,带了些凌厉的锋芒和棱角,语气却温柔:“那……悉听尊便?”
“你要满足我一个愿望,”温维浔狡黠一笑:“过段时日我告诉你是什么愿望。”
“只要是你的愿望,我能满足的,都会满足。”苏遇珩毫不犹豫地点头。
温维浔心满意足地踏进院门,一眼便看到亭台楼阁、奇石曲廊、碧水池塘,全是上郢城的景致。院落中间聚石引水,溪水萦回处有长廊环抱,以漏窗通透景物。有山石,还有花草。垒山造屋、移花栽木、架桥设亭,一切都生动又活泼,让人身处严冬,也忍不住期盼起明年的芳菲来。
高墙深宅之下,是一步一景的巧思,是迥然于上京城传统风格的布局,是伯父伯母偏疼她的心意。
廊下还有大小不一的秋千,小一些的秋千像是特意为小娃娃做的,还加装了防护栏。温维浔好奇道:“这里以前有小孩子居住过吗?”
“那是从我懂事起,为了练习动手能力,给你做的。那时我们都以为,很快就能接你回来了。”
“大概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他放慢脚步,看着大小不一的秋千,自嘲道:“我从十年前就期待见到你了。”
温维浔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他对视上她疑惑而明亮的双眸,轻柔抚着秋千的绳索:“从父亲的夙愿里得知你,便把你当妹妹看待。我常常担心你出意外,又祈祷你第二天就能回来。闲暇时便做些这些,聊以慰藉。”
时间有一刻的凝滞,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流霞飞瀑和千顷汪洋,兜转过整整十五年未遇的春风,与姗姗来迟的她打了个照面。
片刻的沉溺后,她别过头,问道:“这么说来,你在院子里还做了些别的好玩的?”
“大部分都拆除了,”苏遇珩无奈摊手,略带失落:“父母亲说,女孩子不会喜欢那些的。”
“才不是呢,”温维浔反驳:“我很喜欢各种精巧的小玩意儿。”
“那太好了,”苏遇珩眼睛一亮,拉住她的衣角:“快跟我来,我在房内留存了三处机关,来猜猜看。”
温维浔跟着踏入屋内。
地炕规玲珑,火穴以通幽。屋内许是烧了地火,温暖如春,却不干燥。
苏遇珩张开手臂丈量着主厅的尺寸,介绍道:“左边这间是母亲备好的衣物间,以后会按着你的身型裁剪衣裙饰物,衣物都放在这间里。右边是起居室,后面是温泉水打造的浴房”,他停顿了一下:“——这些都是我不能去的地方。”
温维浔被这个转折逗笑,发问道:“所以你的三处机关全在正厅这里?”
“聪明。”
“可我从没真正见过机关……”温维浔有些为难。
“猜不到也不要紧的,”苏遇珩想了想,还是提示了一下:“这些机关都是用来保护你的。”
温维浔伸出食指托着下巴,思索道:“如果让我猜的话,应是在我能够得到,但日常起居时不至于不小心碰到的地方,那么这几把椅子、矮脚桌应该暂时可以排除?”
苏遇珩示意她打量四周。
两侧的屏风后挽着罗帐,通往起居室和衣物间的路上想来没有机关,墙上挂了几幅画,朝阳侧有一席案和两阁书。
她走向书架,书架的第二层有面小镜子,这面小镜子的四周雕工精细,但是尺寸太小,摆放位置也令人生疑——
这么大的尚书府,不至于没有梳妆台,摆不下妆奁吧?而且不在内室放着,放在正厅的书架上?
温维浔发现镜子的木框是固定的,但是镜子可以转来转去,她凑近一看,发现底座上画了个圆,标注了十二时辰,她尝试按着当前的时辰转动镜子的位置,似乎仍是无事发生。
苏遇珩走上前去,引着她的视线抬头向外看墙头,温维浔尝试了几番,困窘而气馁地瞅着苏遇珩:“以我的身长,看不到。”
苏遇珩眼波流转,明净温柔:“看不到也没关系的,我在院墙上设了个小机关,能把这面镜子的光通过小机关照射到我屋内,只要在不下雨的白天,你按照时辰调好角度,我就知道你有事需要我过来了。”
温维浔会心一笑,问道:“这样说来,你还设置了一些晚上或者下雨的时候也能用的机关?”
苏遇珩赞叹:“若你身为男子,必定和伯父一样是状元郎了。”
温维浔仰头,认真发问道:“那珩哥哥和我相比,会不会黯然失色?会不会被比下去,结不了亲了?”
“不会,”苏遇珩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可以断……”
苏遇珩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刚才想说什么?断袖?他脑子今天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