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了什么,司马仪也记不太清了。
只隐约感觉到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身子坠入万丈深渊,意识却渐渐腾空,恍若灵魂出窍一般,彻底摒弃了肉体凡胎的束缚,她似乎再也感受不到自己,唯有胸腔中灼灼燃烧的碧魄珠散发的温度让她有几分现世的真实感。
飘飘忽忽。影影绰绰。不得其解。
终于在濒临放弃的某一刻触底,落入了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于是她松懈了思绪,任由自己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身旁有人唤她:“祁筠。”
祁筠。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口吻。
司马仪慢慢强撑开眼皮,一道微光从那人肩头泻落,从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了他的容貌。
清冷而瘦的面庞被昏光打上一层虚无缥缈的光影,身下一袭白衣湛湛胜雪,落了数朵鲜血染就的红花,仿若雪中红梅,孤冷萧索。
他眉心紧锁,额头渗出了些汗,密密的沿着脸侧滑落,双眸蒙了一层迷离潋滟的水雾,视线凝落她面上。
照、夜、栖。
这个名字跳入脑中的刹那,零星断续的记忆汹涌而来。一股剜心的疼泛起,如钝刀般磋磨着,呼吸不能。
照夜栖见她醒转过来,忙将她扶起来,焦急神色不减,同时继续给她输着灵力,“……祁筠,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司马仪脑子很乱。体内那股力量仍在暴走,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生死存亡之际解开了碧魄珠的封印。
当年受妖珠控制,她不可控制地在天下人面前现出了妖身,以致功败垂成。
她这些年拼命修炼,才勉强封印住它,却没有想到该来的还是逃不过。
早在很多年前,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她被同化成了一个妖族,一个异族。
只是她不肯承认罢。
司马仪沉默地咬着唇,消化着这个事实。
同时很多疑惑渐渐明晰。
照夜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妖族的暴乱是受他指挥吗?沈逢春的死和他有关系吗?
当初两人谈笑的那句戏言重现耳边。
她问,若我和旁人成婚了你当如何?
照夜栖那句话不似作假。
“我一定会杀了他。”
是他吗?是他吗?是他做的吗?
司马仪心乱如麻。
理智和情绪在平静的外表下做着激烈的斗争。
沈逢春死了。
沈逢春死了。
沈逢春真的死了。
没由来的,沈逢春威胁她的那句话犹如梦呓般响在耳边。
“但愿你不要后悔。”
悔……她不清楚到底悔在何处,分明步步为营,十余年不曾懈怠,她自认问心无愧,却仍旧抵不过天命。
真的……该悔吗……其实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肯定她所做的一切,那么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可是时楣望向她时的眼神,分明昭示着对迷途之人的怜悯,沈逢春刺人的话语也都是对她的不解和怨恨,但他们明明是最该理解她的。他们却问,你悔吗?
父亲,我真的做错了吗?天下真的需要一个鹤云台吗?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司马仪吸了吸鼻子,不忍再想,随后沉重地抬眸,两人距离很近,她几乎是仰卧在他大腿之上,被他托着肩背,鼻息可闻,那么近,又那么远,他担忧的神色不似作假,他居然是在忧心自己吗……他果真为了自己杀了沈逢春,发动了这样一场入侵吗?
讥讽的眸光一闪而逝,隐在了黯淡的天光下。
绝不可能。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罢了。他早就想这样做了,不是吗?
司马仪不自觉地绷紧下巴,感受到浑身都有些微微战栗,愤怒在一瞬间将她的隐忍,筹谋,理智吞没。
她再顾不得什么,垂落在暗处的手攥紧,猛地挥向照夜栖,一把水雾凝成的匕首显露出来,冷锐的刀光在一瞬间将两人的容色映照出来。
照夜栖一愣,压根来不及躲避,亦或是,没想过躲避。
尖利的刃就这么直直插入了他的心口,力道之大,深深嵌了进去,照夜栖闷哼了一声,面上未见怒色。
他垂下眸子,看了看那把刀的位置,将手覆在了司马仪的手上,十指交缠,他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