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爱卿,裴大人,你来跟朕说说,那杨远清到底是如何能得你青眼的?”
回宫的路上齐颂拐了个弯直接去了裴府。
天水碧色的宽袖圆袍已经换成他平日里常穿的鸦青便服。
院中的八角亭下置放着陶泥风炉,青白釉注子温碗在炉火映照下也有了暖色。
裴元明手执萱草缠枝纹经瓶,见来人,躺在藤椅上的他懒懒地挪了下身子,朝对面空出的石凳努努嘴:“你若坐不习惯便自个差下人去屋里搬软塌来。”
望着没人时连表面工夫都不愿意做的男人,齐颂忽地气笑了:“得,不用问了。”
也就是杨远清背景不够硬官不够大才会对他这皇帝卑躬屈膝,要他腰杆子硬了,那岂不就是活脱脱的另一个裴元明?
他撩起袍子径直坐到石凳上,瞥着眼前清一色的酒盏,语气不快:“朕要喝茶。”
“齐颂,你小子到底是去吃宴席了还是去喝西北风了?怎的就揣着满肚子怨气嚯嚯我来了?”
西北风?
可不就是去喝西北风了么。
他可没错过方才说起要走时杨远清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喜意!
见那张俊脸愈发黑沉,裴元明也不惯着,直白反问:“他是如何得我青眼的,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冷不丁将那么个愣头青塞到我大理寺来的。”
“你自个儿想用人家,如今倒反过来怨人家落了你面子。”裴元明起身将手中经瓶换下,嘁了一声:“朝中那些个老狐狸能将你那天子颜面捧上天去供着,若实在不愿意见那不会阿谀奉承的,你又何苦去给自己找烦心事?当个只听谗言的昏君不也是过这百年么?”
齐颂只是想来找裴元明发泄不快,劈头盖脸的一通阴阳怪气却犹如冷水泼下。
颜面被一前一后踩了两脚,彻底熄了火。
他撑膝硬是坐在那摆了片刻脸色,直到八角亭外又忽地有细碎银白飘落才气闷开口:“你上回从朕手里顺走的贡茶呢?”
裴元明懒懒地掀起眼皮满是不赞同:“怎能说是我顺的?那不是陛下你赏赐给杨大人的么?”
......
皇帝是如何匆匆来又匆匆走的沈旆宁没放在心上。
说到底普天之下天子上哪去都是使得的。
沈旆宁望向来赴宴的人,在齐颂走后一个个神情都闲适下来,但脸上笑意却比之来时真实不少。
心下有了计较。
目光朝女客席坐那端轻扫。
今日来的并无身尊位贵的官眷,居坐正位的杨母言笑晏晏,又看见杨远清正不知跟身旁那名妇人作何交谈,沈旆宁的心才总算放下了一半。
想来是不会忘记她先前的交代。
“杨大人!”
耳边传来唤声,沈旆宁回神,扭头发现是李同和另一名官员正举着酒盏朝她示意。
要说来时他们还有些许摇摆,可方才陛下的到来就犹如下了一剂定心丸。
天子亲临那可是莫大的殊荣,哪怕是丞相家的筵席都没这样的待遇!
他们再看向杨远清时,就如同见到了未来权倾朝野的权臣那般,脸上是藏不住的热络。
推杯换盏间,沈旆宁也不知多少杯酒下肚。
虽在中途借着一些举动躲过不少,可到最后却架不住宾客多,等到散席时,沈旆宁觉着脚下步伐都开始飘忽。
“杨、杨大人!”
喝到最后都还不愿离开的李同想上前攀扯她的肩,却被沈旆宁侧过身反手按住了伸过来的胳膊,隔着袖袍半拖半拽将人往门口送:“今日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不周?
李同愣怔片刻才又摆摆手:“杨大人这是说哪的话?”
沈旆宁语气疏离客套:“没有便好。”
被岔开话题,李同再想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等再回神人已经到了门外。
将人送上李家的马车,直到上去还不忘往外探头朝着她嘟囔的李同被跑起来的马车晃倒,再见不到扶在那的胳膊,沈旆宁才狠狠松下那口气。
也不知从前杨远清为何对应酬这事如此热衷。
满腹的酒气灼得她有些难受,
心里还惦记着杨远清那边的情况,没多伫足就转身回了院子。
只是没等走近,就又听见里头吵闹声传来。
不过这次倒不是杨母。
“娘!您做事能不能看看场合!”
杨远清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在席间忙着替沈旆宁打探她要的消息,可转头一看,却看见她真一杯接一杯的喝。
哪怕知道此时沈旆宁顶的是他的身份,杨远清心中却依旧生了不满。
成亲多年,他怎就没发现她的酒量如此之好?
喝酒就算了,跟男人凑那么近是何故!
火气无处可散,将宾客都送走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紧接着又听见杨母数落。
“你、沈氏,你当真是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