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藜叫住了跟在后头的颂悦,颂悦不解地回过头,颇有些不耐烦,却听见颂藜声音轻柔。
“二姐姐,之前听大姐姐说,你准备了群燕舞庆祝小公子生辰,明日宴会,父亲定会宴请不少商贾贵人,马公子定然会来,姐姐你舞姿卓越,若是能穿上这件裙子,必然能名噪四方,更能讨得马公子欢心。”
颂悦紧缩的眉头在听到颂藜的话后轻轻舒展,她正愁明日佳宴没有合适的衣裙,刚刚察觉这裙子做工精致,只是担忧裙身不合。
她是庶女,婚姻之事紧紧捏在大房手里,既不能过于出挑,逾越了颂玲芸,可她又不甘心低嫁寒门作妇,若是明日……
“你倒是会讨巧,这裙子你怕是一早就是为我准备的吧,说吧,你可是有事求我?”
颂藜听了颂悦不情不愿的话,倒是不恼,只莞尔一笑。
“二姐姐真是聪慧,妹妹确有一事相求,这段时日天寒地冻的,且不说吃食不济,妹妹想去厨房取些炭火都得瞧人眼色,着实不易。”
颂藜说的可怜,边说边用衣袖擦泪,眼眶泛红地确实让人怜惜。
颂悦瞧出她破损的衣袖,也看得出这屋里东西简陋,不足以遮蔽寒气。
她原本也不在意这些,不过想到这条好看的裙子,便做主答应。
“这么点小事也要哭哭啼啼,既然如此,便让你院里丫鬟领着我的玉牌去厨房取些炭火就是了。”
“二姐姐,妹妹所求并非是取炭火之事,刚刚你同大姐姐都夸过这房里的灯笼,妹妹能否斗胆,请姐姐屋外也挂上这样的灯笼,不用姐姐房中丫鬟动手,我们自己挂,如此一来,府上人日后也能给我一些薄面。”
颂藜语气卑微,怯懦地伸手,小心翼翼地牵住颂悦的衣摆。
“你倒是会找人,罢了罢了,这灯笼确实雅致,想来你也是为了明日府中盛宴费了心思,即使如此,我等会便去同管事婆婆说一声。”
颂悦有些嫌弃地拍了拍颂藜的手,她们两人虽年龄相仿,可是她素来不喜欢颂藜这幅胆小怯弱的模样,只是颂藜手巧,总会做些东西讨好她。
颂藜喜极而泣,泪水又从脸颊上流下来,像只可怜兮兮的狸奴,她忙向颂悦道谢,抬眸发现颂悦早就带着婢女走远了。
廊庭的琉璃灯笼不知何时碎了一角,支离破碎地在风中飘零,颂藜走上前,缓缓取下那盏灯笼。
“姑娘,外面风大,奴婢来弄吧。”
阿粟伸手接过灯笼,发现坏了时心里一惊,眼眸泛着热气。
“这灯笼,怎的坏了,可是大姑娘她们又来了,若是让大夫人知道,又要责怪姑娘了。”
“无碍,他们不会看见了。”
颂藜摇头喟叹,轻拍阿粟的手,让她从房中取来新做的灯笼。
虽然是旧纸糊的,上面的图画却是精美,浓墨轻点,缀以丹青,一面看是景秀山水,另一面看却是热闹云雀。
“姑娘的画画的真好,将这云雀画的惟妙惟肖,奴婢第一次见这种双面画,真是新奇。”
阿粟将灯笼挂上,惊喜地看向颂藜,光源隐隐绰绰地映在颂藜脸上,不知为何,阿粟从那张秀丽的脸庞上看出了讳莫如深的悲怆。
小丫头摇了摇脑袋,心里估摸着姑娘大概是又被大姑娘她们欺负了,都怪自己,早知道就晚些去厨房了。
“姑娘可觉得饿了?奴婢刚刚从厨房偷拿了点羹汤,姑娘喝了暖暖和和的。”
颂藜闻及点了点头,刚想开口,便又听到阿粟叽叽喳喳的开口。
“姑娘,奴婢刚刚瞧了瞧云雀,那几只鸟今日乖的很,就连粪便都干干净净的。”
颂藜听了阿粟的话,不由得发出了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她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那盏灯笼,颇有些期待开口。
“明日可得再乖一些啊。”
冬雪洋洋洒洒飘了一夜,翌日颂府倒是别开生面的热闹。
颂府老爷颂方海三日前从散商手里得了幅名贵山水画,虽用的是普通绢布,但那画中山水宛如仙境,浓墨渲染,朱红点缀,高超画工可见一斑。
他本打算高调张扬一番,再借今日盛宴高价卖出这副画。
“老爷,布行里那具尸体要如何解决?”
管家王垚在一旁伺候,见颂方海兴致不错,便斗胆提了一嘴。
“一大清早提这晦气事做什么。”
颂方海眉头紧锁,想起昨夜,他本在小妾屋里寻欢作乐,偏偏有人同他讲这桩事,真是坏他兴致。
自五年前靖北侯于禹州兵败乌丸,乌丸人不仅抢夺禹州虞城等地,更是时常流入云京,蛮横跋扈无恶不作,如今又是寒冬腊月的,云京城内死了个人再正常不过。
“可查出什么身份?”
王垚擦了擦额角冷汗,忙赔笑道。
“老奴没敢报官,找了个仵作,说是吃了有毒的鸟雀,至于身份,老奴还在查。”
“算了算了,明日再说,你且去将尸体处理了,今日府上盛宴,就别再说这等扫兴之事了。”
颂方海斜睨一眼,那张脸更显崎岖,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摸画,眼里闪过精明的光。
“对了,晏家那位可来了?”
晏家小侯爷晏回,美如冠玉,风流少年,三公太傅晏庆明晏侯独子,本也是名流世家之后,可惜当年巂周太子云山祭典之时,晏侯府突发大火。
且不说晏侯夫人葬身火海,祭典遇明火,乃是禁忌,圣上大怒,晏侯也逐渐退隐山林,若不是前岁晏回被举荐为五兵侍郎,晏家怕是已被旁支马家吞没。
不曾想晏家如今门第虽没落了些,却是金玉满堂富贵荣华。
就说那小晏侯,连出门用膳,都得是宝马香车,美人在伴。
如此世家末流,本是颂方海瞧不上的,不过那小晏侯出手阔绰。
更听闻他这段时日钟爱收集字画,不管什么样式的,只要有个名家的称号,哪怕黄金百两,他也会买。
“回老爷的话,送了帖子的,托大公子的福,凡是云京叫的上名号的世家公子都送了帖子。”管家老实回答。
颂藜此刻正在屋外逗雀,她院子离摆宴的厅堂极远,却也能听到丝竹之声。
“真是悦耳,也不知还能听多久。”
“姑娘,您要不回去休息,前几日做了那么多灯笼,手都冻坏了。”
阿粟跟在后面,想起昨日她同姑娘将灯笼挂满了颂府,那么冷的夜,姑娘一直在咳嗽。
“阿粟,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颂藜声音很轻,她拨弄笼中锁,云雀破笼而出,盘旋空中。她笑声也如雀鸣般清脆。
“好戏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