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下随行的护卫,叫聂施。”楚暄解释道,聂施抱拳行礼。
“哦……”子兰安下心,看着楚暄挑眉,“那这回是真护卫吧?”
“是、是……”楚暄知他所谓何意,干笑两声。
子兰又看了眼马车,确认再无他人后张开双臂终于与楚暄来了个久别重逢的拥抱,放开后他说道:“楚公子不必客气,你我二人是旧相识了,便免去那些繁文缛节罢。多年未见你可是又俊了不少呢!如今都成太傅了,位列三公了!可真是一别经年,不容小觑啊!”
楚暄朗笑道:“公子谬赞!想必您在朝中亦是风生水起吧?”
子兰闻言却是轻叹一声:“哎,别提了,说起这事儿我就头疼。”
楚暄露出疑惑:“公子可是有什么难处?”
子兰四处张望,拉起他的手:“别杵这儿了,待会儿边吃饭边同你说。”他看向聂施,“这位……兄台同我们一块儿?”
聂施识趣地摇头:“属下就不扰二位雅兴了,属下四处转转,到点了再来接大人回去。”
他忽地压低声音,状似为难的模样朝楚暄叮嘱道:“楚大人,凡事都需要节制,否则回去后属下不好和林将军交代啊。”
交代个鬼!楚暄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与子兰一同朝余焉楼行去。
今日余焉楼内正弹唱着曲儿,曲调平缓悠扬,却与之前几次的调子有所不同,倒显得有些幽咽,孤寂惆怅。
楚暄好奇,问子兰道:“这是什么曲儿?与之前的基调都不同。”
子兰笑道:“此曲名唤《山鬼》,是屈大人新作的辞,讲的是山鬼爱上一名凡人女子,却等不到对方归来,怅然若失。这段时间余焉楼内的歌姬们都在唱这曲儿。”
可说是怅然若失,楼中众宾客却相谈甚欢,觥筹交错间谈笑声几乎盖过了这曲子。
楚暄扫了他们一眼,便被子兰拉着上了楼。
二人直奔三楼的雅间,此间厢房是酒楼中最大的一间,房内设有一个小圆台,歌姬舞姬在其上弹唱,又有花娘们轮番伺候。
子兰让她们多伺候楚暄,他原以为楚暄会因此羞涩,但见他一口一声“姐姐”对着这群莺莺燕燕叫唤着,对她们围着自己嬉闹打趣也应对得得心应手,举手投足间像极了久经风流之地的纨绔公子哥,还真的像是与自己情同手足,同气相求。
但过程中却不失礼数,楚暄对这些歌舞姬们很是尊重,相比于一旁的子兰牵一个搂一个的他也只与这些美人们谈笑,绝不伸手碰她们。
众花娘们都很喜欢他,却是尊重敬仰的那种喜欢,因而都往楚暄那处挨着坐。
子兰看他这般受欢迎,又对此等场面处理得游刃有余,啧啧称赞,不禁打趣道:“楚小公子倒是对这等场面十分熟稔,哎,就是可惜,不该太早成亲,会丧失很多乐趣。”
歌姬们闻言惊讶,一人开口:“公子成亲了?您娘子真是好福气呢!”
子兰喝了酒胆子大了起来,说话没个轻重,一阵哈哈大笑:“家里的哪有外头的好玩哈哈!”
从二人见面起楚暄脸上的笑容就没变过,却在这一刻迅速敛去,语气骤冷:“阿辙不一样。”
子兰一惊,自知说错了话,赶忙给自己倒了杯酒双手举杯,赔笑道:“是为兄说错话了,为兄自罚一杯!”言毕饮而尽,不再扯这个话题。
放下杯子后子兰终于问道:“楚公子此番来楚国可是因我那太子王兄之事?”
楚暄很快又恢复到云淡风轻,主动与子兰碰杯,笑着点头:“实不相瞒,我是奉我王之命前来问楚王一个态度。毕竟这次事情因楚太子横而起,也是他杀了人畏罪潜逃在先。”
“哎,我那位太子王兄这次做得确实不厚道,他逃回国那晚我还瞧见了,可把我吓了一跳!”聊起这些子兰挥退了这些歌舞伎,只留两位容貌绝佳,嘴严实的伺候着,“不过你们秦律森严,他能跑回来也是有本事,但看他那狼狈相想来这一路上也是不好过。”
楚暄道:“其实在下也很好奇,毕竟秦楚之间相隔千里,太子身娇体贵的,怎经得起一个人跋山涉水地逃命?”
子兰嗤笑一声:“谁说他是一个人?他身边可跟着个身穿黑衣的下属,定是他帮助我那王兄逃跑的。”
楚暄闻言一怔,举杯抿了口茶,放下后问道;“公子还记得太子那晚回来时是什何光景?可否与我形容一下?”
子兰想了想,道:“那晚我碰巧从此处回宫走得偏门,看见一辆陌生的马车停在那,还以为是什么刺客吓得我只好躲在马车内远远看着,直到御马的黑衣人将王兄扶下马车时我才震惊不已,王兄也穿着件素色的衣裳,灰头土脸的狼狈极了,后来他们就进宫了,他们走后我才出来,第二天便传出王兄杀人畏罪潜逃的消息,父王气得脸都绿了,早朝上差点儿与王兄大打出手!”
楚暄皱眉:“那黑衣下属呢?公子看清他的容貌?”
子兰摇头:“天太黑了,偏门那处月光照不到,且那人是戴着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不过看那身形高大,像是习武之人。后来父王知道此事后把太子身边的宫侍们都杖责了,以此来警告他,也是以儆效尤。不过都是些常年在宫中伺候的侍从,并没见到身形高大之人,可能那人身手了得闻此消息后逃之夭夭了。”
果然是这人作祟……但线索又断了,楚暄目光一凛垂眸沉思,再抬眼时已然神色如常,不再追问此人行踪。
这时身旁传来动静,是伺候二人的歌姬在添酒时不小心把案上的香炉打翻了,香粉洒了到处都是。
子兰嗅了嗅,眉头蓦地一皱,顷刻间发怒道:“怎么做事的?!快给本公子清理干净!”
那美娇娘也是没想到这满脸挂笑的贵公子会发如此大的脾气,吓得连连磕头。
楚暄见了不忍,上前将人扶起,歌姬被他的笑容安抚了一阵,赶紧起身去柜中取来清扫香粉的工具。
“消消气消消气,不就是一香粉撒了吗?怎得发如此大的脾气?看把人小姑娘吓得都快哭了。”楚暄出面笑着打圆场,正准备用手将案上的香粉扫去,却被子兰止住。
“碰不得,楚小公子有所不知,这些香粉的原料大多含有毒素,其实楚人爱熏香并不全是为了装点门面,楚国地处南方,一到夏季潮热不堪,蚊虫也多,点香有时候也是为了驱虫辟邪。”
花娘过来为二人清理,子兰对他轻轻点头,又恢复到温顺公子哥模样,继续为楚暄解释:“像这香粉含有一味虞美人,若是误食了轻则头痛腹泻,重则皮肤溃烂穿肠而死!但点香时控制好量便无大碍。”
“原来如此。”楚暄恍然点头,再说回太子横,“眼下太子处境如何?过两日可否让我见一见他?”
子兰一声轻叹:“实不相瞒,楚小公子你来晚了,三日前我那太子王兄又被父王送往齐国为质了。”
楚暄心中咯噔一响,皱眉:“可是齐国又对楚王施压?”
“他们或许早已等待时机,也可能是朝中那些亲齐党从中作梗……”
楚暄闻言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瞥了眼一旁的花娘。
子兰立刻意会,让他们不必伺候,二人行了个礼便退出门外。
楚暄替子兰倒了杯酒,递到他面前,压低声道:“公子有没有想过争夺楚王之位?”
子兰正吃着块糕点,闻言惊得差点儿噎住,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只一瞬间又恢复到随性洒脱的模样,举过酒杯忍不住大笑:“楚公子说笑呢,在父王眼中,我不过是个纨绔,怎能担得起一国之君的大任?苦也累哉!”
楚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将一块荷叶糕剥好,送至他盘中,又道:“累虽累,但更多是享乐啊!您看看您父王,贵为一国之君举国上下为之俯首称臣,可享尽荣华富贵,还能号令百万师,开疆拓土名垂青史,岂不快哉?”
子兰默默地听着,笑着摇了摇头道:“太子之位已是王兄的了,哪有我的一席之地?”
楚暄扑哧一笑:“您有的何止是一席之地?如今楚王后可是您母亲,一国之后与君王权力相当,朝中无不为之俯首,您又是他们最宠爱的公子,按理来说这楚国就该是您的,您的王兄不过是早生了几年被封了太子,可如今他都不在朝中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凝视着子兰的双眼,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公子何不借此机会,取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