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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日终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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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赧王八年秋,秦国公子壮在蒲阪称“季君”打着“除叛党,清君侧”之名,携五万大军杀奔咸阳。

秦魏大军交战于蒲阪。

秦国派林辙、芈戎和白起等将领,携两万兵马东出函谷关迎敌,双方交战三日,秦军不断后撤,退至崤山以东。

嬴壮大军见此情形大喜,乘胜追击,逼近秦境。

——

子时已过,太华宫内烛光犹存。

寝宫中,嬴稷坐在铜镜前,一名宫侍替他系着腰封,另一名帮他束发,他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一系玄色烫金云纹王袍将他的肤色衬得更加苍白,目光略显涣散,神情恍惚。

门外传来脚步声,宫侍起身行礼后便出去了。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搭在嬴稷的肩上,他回过神,透过铜镜看清来人,目光亮了三分。

“稷儿,就要登基了,怎么闷闷不乐的?”楚暄含笑看着他。

身旁之人的笑容和声音让他安心了许多,却仍是笑不出来,嬴稷垂眼,沉默少顷后终是忍不住问道:“安羽哥哥,那几位王……公子,是不是已经被大舅他们……处死了?”

楚暄没有吭声,走到案边拿起冕冠,掂了掂,还挺沉。

楚暄的沉默昭然若揭,嬴稷不再言语,眼中尽是茫然与悲伤,低喃道:“我原本以为当了秦王,强大了就可以保护大家,可没想到这次回来,死的人更多了……”

这几日他脑中全是那一晚的场景,满院的血气冲天,儿时玩伴的咒骂和讥讽,倒在自己脚边的尸体和头颅,以及那小公子死不瞑目望向自己的双眼……

这些种种都令他夜不能寐。

楚暄依旧无言,替他戴好冕冠,九道毓帘轻轻一荡,碰触一阵清脆的响声。

外头传来马车的隆隆声,声音止住。

“王上,该启程了。”楚暄开口。

这一声“王上”喊得嬴稷一怔,突然转身拉住楚暄的手,望向他,面前的毓帘遮挡住他复杂的神情。

楚暄看了二人的手一眼,笑了笑,回牵住,温声道:“臣这便接您去正殿登基。”

夜深人静,却静得太过出奇。

楚暄牵着嬴稷的手,宫外停着一辆马车,驾车人一袭黑衣,对着二人抱拳,此人是一名禁军,腰间系着一把阔身长剑,左臂箭袖上绑着臂弩,俨然一副上阵杀敌的姿态。

楚暄撩开车帘,宫侍拖着嬴稷的曳地长袍扶他登上马车,楚暄也坐了上去。

从太华宫到章台宫需要经过三个弯道,一条长廊,平日里驾车只需一盏茶功夫,而今夜这条道路却是条游走于生死之间的路。

马车走了一段路程,突然猛地一震,车停下,前方车板发出一阵震响,外头逐渐传来打斗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马车后方的木板被什么东西凿了几下,紧接着“咚咚——”数声,当是流箭射上来。

过了不久,马车又启动了,继续往前走,越向前,外头的打斗声便越大,血腥气也越发的浓烈。

嬴稷挺着背脊端坐着,握着楚暄的手不断收紧。

楚暄看了一眼,沉默少顷突然问道:“稷儿,你还记得当年你问我,商君到底有无谋反吗?”

嬴稷一怔,他记得,也记得楚暄凌厉的目光和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有些事或许你现在不明白,但长大就明白了。”

“当年你父王刚继位,太师甘龙、杜挚暗自集结势力谋权篡位,二人亦是联络了魏国与义渠,对咸阳城来了个腹背夹攻。最终太傅嬴虔亲自带兵击退魏军,捉拿甘龙杜挚。

但此二人都是前朝旧部,在秦国朝中颇具威望,若是直接处死必将引得诸臣不满。考虑到这些,你父王车裂商君之后将‘商君谋反’的言论扣在此二人头上,称其二人陷害商君,诬陷其谋反,并私通敌国谋权篡位,以此为由心安理得地将他们处死。

那场政变如你今日所经历的相差无几。”

嬴稷闻言愣住,他今日才明白其中的种种阴谋,只觉得不寒而栗,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年楚暄不让自己多问了。

楚暄在说这些时语气平静,外头的打斗声、喊杀声如雷贯耳,马车的木板隔绝了一切,他像是感知不到外界。

“历代秦君上位都不容易,都是踩着鲜血洒满的道路,是众人用生命搭起的路。”

楚暄又将那日赵军在函谷关厮杀,为了诱敌不惜炸死自己等等事宜尽数告知,嬴稷听着沉默,眼眶却红了。

“稷儿,从你愿意从燕国回来时你就要明白,你的行动和选择将决定未来的天下大局。王位不单单只是个位子,是历代君王踏着尸山血海一步一步登上去的,这一路上承载了众多人的性命,坐在那位子上的人也肩负着守护秦国江山社稷的使命。”

马车停下,到章台宫外,驾车人单手撩开车帘,他另一只手臂正淌着鲜血,左肩上插着把箭。

楚暄扶嬴稷下车,瞧见身后躺着无数黑衣人的尸身,青石路上血迹斑斑。

楚暄深吸一口气,不再看这些,牵着嬴稷登上长阶,朝大殿行去。

嬴稷拾级而上,玄色的曳地长袍被风吹得猎猎翻飞,月色下如一只孤鹰,刚丰了羽翼,准备展翅高飞。

此刻他神情严肃,已不再茫然,每向上一步,脑中就闪过一句楚暄对自己说的话,

“这一切只是开始,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会一直陪着你,站在你身后,辅佐你。”

他转头看向楚暄,楚暄也看向他,二人相视一笑,此刻嬴稷心中不再畏惧,脚步也越来越稳。

就在即将抵达大殿时,突然殿外涌出一群黑甲卫兵,乌泱泱地将大殿包围住。

嬴稷一怔,楚暄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卫兵们看着二人,齐齐抽出佩刀,正欲上前时只听得数声箭啸从他们的后方传来,众人惊慌之余已有十数名卫兵被疾冲而至的利箭射的摔在台阶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二人身后传来一阵马鸣,两匹高大的骏马冲上石阶,为首的那匹马儿来到嬴疾身前,前蹄高抬在月光下发出一阵示威般的长啸。

马上之人棕发碧眼,眉弓骨深,正是义渠王!

“上马!”义渠王笑得张扬不羁,向嬴稷伸手。

嬴稷一愣,皱着眉头略显犹豫,而一旁的楚暄已经坐上另一位义渠将领的马儿,对他点头。

嬴稷不情不愿地将手搭上,被义渠王一拉翻身上马。

这时上方的黑衣卫兵们已经与埋伏在殿外的义渠兵们厮杀在了一块儿,两匹骏马飞奔向上,直将堵在外头的敌人给撞飞数尺远。

载着楚暄的义渠将士手持一柄长枪,有横扫千军之势,将围攻而上的敌人通通放倒。

义渠王放声大笑,看着不断被自己部下击退的黑衣卫兵们,他转过头对身后沉默不语的嬴稷喊话道:“是你娘叫本王来接你的!”

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娘亲,嬴稷突然又想到那些流言蜚语,皱起眉头,闷闷不乐道:“我母妃此刻在何处?”

说话间众人已抵达殿外,义渠王扶他下马,朝大殿中看了眼。

嬴稷向内看去,此刻芈王妃也是一身的玄色烫金边王袍,背朝众人面向王座,站于大殿正中,静静地望着,不知站了多久,听到身后的动静才转过身对众人颔首。

楚暄下马,目光悄然移向义渠王处,只见他此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看着殿中人,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痴汉笑。

楚暄抿唇,与一旁的义渠将士默契地互看一眼。

这时后方又传来一阵动响,一束烟火冲上天顶,在暮色苍穹上爆开。

远方传来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逐渐向大殿涌来,人数之多地面都在跟着震动,但很快又一阵密集且强烈的动响从东边传来,漫过了之前那阵,紧接着又是一阵刀剑相撞,两拨势力打在一块儿,杀得不分敌我。

大殿外嬴稷和楚暄望向长阶下方的“战场”,东边方向的军队中为首的将领骑着黑马,一身重甲,手持长枪冲进敌军中,手起刀落一招一式游刃有余将周围的敌军全部斩杀,他抬起头朝二人的方向看来。

楚暄一惊,眼中亮起了光,满目惊喜,这将领竟是嬴疾!

另一边,魏冉与聂施一同带兵斩杀无数叛军,这时上方的义渠兵们也盘踞在长街上将黑衣卫兵尽数斩杀,我方逐渐占了上风。

叛军们见状开始撤退,魏冉即刻下令追杀叛军,务必将他们一举歼灭。

就在此刻,王城外传来隆隆的战鼓声,一名士卒快马加鞭奔至章台宫,大喊道:“我军打破叛军!于函谷关外生擒季君嬴壮!”

众人闻言大喜,气势更甚!

聂施同魏冉去追击其余的叛军。

嬴疾将长枪上的血抖去,下了马登上长阶,来到嬴稷跟前,脱下头盔,一旁的士卒见状将他的头盔和长枪接过。

嬴稷怔怔地看着他,只见这位平日里沉稳威严的王叔此刻正双目通红地看着自己,他这才发现对方面颊瘦削,苍老了不少,站在他跟前自己的个头都比之高了许多。

嬴稷鼻子一酸,二人十分默契地一同上前将彼此抱住。

嬴疾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说道:“往后,大秦的江山社稷交予你手中,稷儿,你一定要做一位明君,你父王在天之灵也就安心了!”

嬴稷点头,含泪道:“稷儿定不负父王与王叔所望!一定做一位明君!”

嬴疾笑了笑,放开他,对着嬴稷单膝跪地,行了个君臣大礼:“臣救驾来迟,还请王上责罚!”

嬴稷止住哽咽,正了正面色,模仿着他父王曾经的气势,对嬴疾道:“丞相救驾有功,功过相抵,还愿丞相助孤登基,往后共兴大秦!”

“臣定誓死效忠王上与秦国!”嬴疾高声道。

嬴稷上前将人扶起,这时芈王妃从殿中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惊讶,旋即无声笑了笑。

长阶下方,魏冉与聂施策马回朝,他们身后跟着数万秦国大军,浩浩荡荡入了咸阳宫,朝章台宫行来,而他们正中运着一个大木笼,其间关着位披头散发的男子。

此人右肩中了两支箭,皆在肩骨的位置,左臂耷拉在身侧,像是被人卸下了,整个人颓靡不堪,谁承想此人却是昔日嚣张无比,闹出这一场政变的始作俑者?

牢笼前方是两名年轻的武将,二人皆是身子高挑挺拔,意气风发,其中一人目光穿过黑压压的甲胄,厚重的盔甲也难挡他桃花眼中的奕奕神光,他望向高台上那抹黑色间红的清瘦身影,对方也十分默契地朝他看来,二人相视一笑,目光撞在一块儿便再也挪不开。

林辙咧嘴笑,眼中尽显邀功般的自豪。

楚暄松了口气,见他得胜归来无比欣慰。

众人进了大殿,楚暄守在嬴稷身边,芈王妃身后站着魏冉、聂施和义渠王,嬴疾带着他麾下的武将站于大殿的左侧。

殿外的长阶下是数万秦国大军,林辙和白起押着嬴壮,与王龁、芈戎等人一同登上长阶,朝大殿走去。

甫一进大殿,林辙便将嬴壮摔在殿中央,满脸厌恶地扫了他一眼,与另外三名将领站到了左侧。

嬴壮似是浑然无觉周围无数人的视线,缓缓抬眼,在看到一袭玄衣王袍的嬴稷时蓦地定住,浑浊的双眸逐渐转为清明,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死死盯着他。

这一路回来他都跟丢了魂似的,此刻见到嬴稷就如找回了三魂七魄,瞬间就精神了,坐在地上发出一声讥笑,哑声道:“许久未见,没想到你穿这衣裳还是有点儿样子。怎么现在也敢来争夺王位了?不躲在别人屁股后面乞怜摇尾,以为滴两滴眼泪就能博取他人的同情,让别人说你心软心善了?”

他突然发疯般狂笑,瘦削的面庞在额前的碎发下苍白得像鬼,指着嬴稷的鼻子恶狠狠地讥讽道:“你这个被父王遗弃的质子!就该老老实实待在那破燕国,回来作甚?你回来作甚!王位?你也配做这个王位?凭你也配?!”

大殿内安静得诡异,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们二人,众人心中紧绷着根弦,都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君王听到如此恶毒的言语后会作何反应。

然而嬴稷却是异常冷静,面无波澜地盯着他,静静注视着跪在地上嘶吼完面红耳赤的嬴壮,眼神中带着一丝蔑视和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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