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们解开。”
众人愣住,一名士卒对楚暄轻声道:“公子,放了他们恐有性命之忧……”
楚暄摇头,执意要放。
士卒们又看向乐毅,见对方不语,才领命将这些刺客解开,甫一放开又将他们团团围住,以防他们反击。
这些刺客被解开后有些愕然,但看着楚暄很快又恢复到凶神恶煞的模样,一名嗓门大的指着楚暄吼道:“你别以为放了我们,我们就会……”
“你们是禁军吧?”楚暄突然问道。
那汉子愣了一瞬,立刻否认:“不、不是,我们……”
楚暄不等他们说完,反问道:“禁军本是君王亲卫,位高权重,怎的干上此等江湖混子的勾当?”
“我们、我们就是替未来的新王办事的!替他们铲除威胁,难道不对吗?”那汉子扬言,身旁的禁军们也一同跟着附和:“对!我们没错!”
“威胁?”到底是一介武夫,心直口快,竟将实话都供了出来,楚暄忍住笑,突然问道,“你们是公子壮新编入的禁军,应该都不是秦国人吧?”
刺客一蒙,都没吭声。
楚暄见他们反应便清楚了:“想必是惠……我父王仙逝后新晋的人手,大概都没有参过军,打过战,便被拴在宫里被我那王兄呼来唤去吧?应当也没受过军功爵制带来的甜头。”
“公子壮说等这次事成了后便将我们编入军营!”
“是么?他能让你们干暗杀这种拿钱就能干,见不得光的勾当,那是根本不把诸位放在眼里。且刺杀王室公子可是大罪,倘若他登上王位,为了明哲保身,定会将你们全杀了灭口。”
刺客们心中一寒,一时间哑口无言。
“在秦国都是军功爵制论高下,从未听过刺杀可以封官晋爵入军营,父王在时手下的亲卫兵皆是追随他出征的将领,他们在朝中受人敬仰,也心甘情愿为父王铲除异己,一直以来父王都与他们袍泽相待,而非如今公子壮这般待你们。
倘若诸位在今日追随我,待本公子归朝后必将你们编入蓝田大营中,成为大秦的将士,往后本公子必像父王那般待你们!”
刺客们闻言已有些动容,有的抬眼看楚暄,见对方瞧过来又把视线移开,有几个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也不敢出言归顺。
楚暄也盯着他们,许久不出声。
良久,方才那将士又开口问道:“我们凭什么信你?你个无权无势的质子,有什么本事任我们参军?”
“无权无势?公子壮既派你们来暗杀便说明他忌惮本公子。”楚暄轻笑一声,“从军一事简单,我的舅舅们都是秦国将领,二舅芈戎将军正是今蓝田军营督统,进军营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你们大可慢慢考虑,想清楚再和本公子说,是非荣辱皆在你们一念之间。”
这回刺客们彻底静了,但仍旧犹豫,可不论答不答应他们这一趟都不可能活着回去。
楚暄见他们仍旧犹犹豫豫不表态,转身走到乐毅身旁,轻声吩咐了什么。
乐毅往驿馆走去,不一会儿他提着一坛酒,身旁的伙计端着近数十只酒杯。
乐毅走到楚暄身边,刺客们不明所以,只见楚暄抽出一把短刀,往自己的左腕上割了一刀,往酒坛中滴了三滴,乐毅为他斟了杯酒,店伙计将其余的杯子都斟满后发给那些刺客。
楚暄站到众人跟前,双手举酒向前,躬身郑重说:“诸位,本公子以此酒为誓,今日所言,绝不食言!恳请诸位助我归朝!”
刺客们呆住,举着酒杯一时间不知所措,有几名岁数稍长些的被楚暄的行为打动,眼眶湿热了。
这种滴血为誓的礼数是商汤时期留下的,只有君王为表君臣同心,共赴生死时才会施行,为首的那名汉子抽了抽鼻子,大喝一声:“好!”言毕仰头一饮而尽,身后的刺客们见了也齐刷刷地饮酒。
有几名藏匿于人群中的刺客相互看了眼,又看着酒杯,也举杯饮下。
楚暄闻声直起身子,转过身摘下面罩,一口饮下酒。
烈酒入喉瞬间燃起了众人的斗志,刺客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抱拳高举于头顶,齐声道:“我等愿誓死效忠于稷公子!护稷公子归秦国!”
楚暄见事成了,看了乐毅一眼,将面罩戴好后,上前扶他们起来,众人起身后,楚暄一边答谢,一边露出恳切,说道:“诸位,本公子有事相求,此番要回去还需诸位相助。”
刺客们皆道:“我等任凭稷公子差遣。”
——
上郡郊外的山林间,两匹快马载着三人翻过北地群峰,往秦境的方向奔去。
一路南下直逼泾阳,魏冉也更加警惕,与另一匹马上的赵固互看了一眼,赵固调转马头朝林子深处打探敌情。
魏冉亦放慢脚步,今日他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而坐在他前侧的嬴稷沉默寡言,这几日都有些魂不守舍。
步入雕鹰城外的一片郊林,此刻已是深夜,林间一片漆黑,他们就着月光向南驶去,越往深处魏冉越是神经紧绷,突然拍了拍嬴稷的肩膀。
“稷儿。”
“啊?”嬴稷如梦初醒环顾四周,只听身后之人轻声道,“把剑给我。”
嬴稷闻言立刻明白过来,取下腰间佩剑瞬间精神紧绷。
魏冉接过剑后又道:“你来驭马,走匀速。”
嬴稷连连点头。
那动静越发逼近,魏冉手握湛卢剑柄,正欲抽剑,可不知怎么的这剑就像卡住了般,他拔了几次仍是一动不动,魏冉皱眉,用力时手上青筋凸起。
嬴稷察觉动静,不解地看着自己这能扛二石弓的大舅,停下马取过剑替他拔出再递给他。
魏冉接过后尴尬地笑了笑:“惭愧,许是最近疏于习练了。”
可就在这短短片刻里,方才的窸窣声消失了,林间只有他们脚下马蹄奔跑的声响。
嬴稷担忧地问道:“大舅,是不是刺客跟来了?”
魏冉又静静听了阵,摇头道:“或许是赵将军将他们解决了。”他将剑还给嬴稷,借着月光看到其上的流水纹路,又看这玄铁而制的漆黑剑身,只觉得神秘威严,忍不住赞叹,“这剑倒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