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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山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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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各地都上报了上计书,少府内的所有木案上都堆着倚叠如山的奏折,案上不够放的便放在木箱中,罗列了几箱。

起初楚暄和须贾以及少府内的官员们成日从卯时一直审阅到亥时,但天寒地冻早出晚归于众人而言都不甚方便,须贾想着干脆每个人分几箱带回家中审阅,在岁末前五日上呈即可。

对于这些楚暄倒是不足为奇,先前在秦国随张仪没少审阅过上计书,只是魏国的上计细则、税贡、粮储数量核对等规定较之秦国更为细致,计算起来也比较复杂,看得人眼花缭乱,眼下离上呈时间不到十日,时间紧迫,楚暄只得一头栽进奏折中,一看便是一整日。

这些时日,林辙总是独自往外跑,还是牵着马儿出行,每天都到太阳落山了才回来,楚暄过于忙碌也无暇询问,反正林辙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至于跑丢了。

但这几日林辙回来的一天比一天要晚,有时出门还驮着几袋包裹,又两手空空地回来,偶尔神色凝重,心事重重。

楚暄注意到这些,知道林辙有事瞒着自己,待所有奏折都审阅完毕,上呈于少府,便来询问林辙。

“你这几日在忙什么?”晚饭间,楚暄舀了碗汤递给林辙。

林辙端碗的手一顿,放下碗筷,欲言又止:“我……”

“怎么,有事瞒着我?”楚暄不解。

“不是!”林辙立刻解释,“我是看你最近太忙了,想着等你忙完了再说。”

楚暄疑惑,又听林辙道:“哥哥,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到那儿你就知道了。”

——

翌日,林辙带着楚暄骑上马,轻车熟路地往城南的方向行去,城尉显然是认得林辙,大老远见他骑着白马,就下令开城门,林辙点头谢过,出了城门马儿又跑了小半个时辰,到达城郊关道处的一片荒草地。

连下了数日的雪,荒草地已是白雪覆盖,枯树枝干上冰锥倒挂,草木结霜,放眼望去一片萧瑟苍茫。

而在这片苍白落败的荒草地上竟坐落着一座老宅子,那宅子像是别人遗弃了许久,四周荒草丛生,枯枝压着灰黑色的屋顶,几处瓦片都压得移了位,青石壁上爬满了青苔,墙上有几处石块脱落,现出大大小小的漏洞,寒风肆意地灌入,风再大点儿或可将这屋子拆解了。

这老宅子可以称得上是岌岌可危,若是阴雨天,它灰败的几乎与天色融为一体,过往商旅匆匆而行,根本注意不到这处还有一座老宅。

林辙驭马踏过荒草地来到宅子外,走近了才发现这“老宅”竟是一座山神庙,而门上刻着“山神庙”的匾额只剩下一角钉子吊着牌匾悬于门顶上,又被寒风吹得发出“啪啪”声响。

林辙将马儿安置在庙外的树旁,一手提着随行的大布袋子,另一只手牵着楚暄向这山神庙走去。

推开门,楚暄愣怔住了,庙内竟是众多流民,坐了满地。

有的拖家带口,有的是母亲带着孩子,有中年男子带着瘦弱的老妪瑟缩在一处,亦有一个人蜷缩着的,他们几簇几簇地挨坐着,凑在一块儿互相取暖,身下铺着棉质的被褥,而角落里的几个流民却没有这防寒的被褥,应是今日刚到此处,他们浑身脏污,蓬头垢面,瘦得形如枯槁,手脚冻得一片青紫,这破旧的山神庙于他们而言就是烽烟乱世中的一片净土。

楚暄呆站在原地,在一处角落他看到一对父子,二人坐在地上,那男人仅剩一条胳膊,环住身旁的孩童,而孩童的右手只有一根拇指,二人皆是又黑又瘦。

像是察觉到楚暄的目光,他们一同抬眼看向他,却也不敢多看,很快移开了视线,男人以身形护住孩子,那孩子从胳膊的缝隙中偷瞄楚暄,一双眼睛晶亮无比。

楚暄觉得眼睛生疼,像是被眼前的场景刺痛了,胸腔内闷堵万分,他倒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那些流民初见他时露出了胆怯和小心翼翼,或许是身旁站着林辙,他们才敢大胆地抬起头,往这处望。

楚暄心想着他和林辙这身行头是否也同样刺痛了他们?

“这些流民是从越地来的,这一年中楚国攻打越国,不少百姓死于战乱,房屋被烧毁,他们无家可归一路向北来到了这儿。”

林辙对楚暄解释道,他看向右侧角落那几名新到此的流民,有几个身上还带着伤,像是被火灼烧的,因无药医治伤口已开始溃烂,散发出难闻的腐臭气味,庙中的流民们与这伙人离得远远的,显然是不待见他们。

林辙从包裹中取出两条纱巾,将楚暄和自己的口鼻掩住,然后走上前在那受伤的男子身前蹲下,取出两瓶金疮药、一捆纱布和一小瓶药酒,他撕下纱布,解下腰间的水囊倒了点儿在纱布巾上,准备为这受伤的男子清洗伤口。

那男子先时疲惫地昏睡过去,被这动静惊醒,看清林辙并知晓他的举动时先是惊愕得一个激灵,清醒之后赶忙跪下,也不顾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带来的疼痛,颤巍巍地对林辙道:“大、大人,草民已是不中用,不敢劳烦大人,只、只是……吾儿病重,危在旦夕,可否、可否请您……救救吾儿……”男子说到后面声音含糊,哽咽了起来,他将身子退开些,露出身后病得不省人事的孩童。

林辙一怔,此刻楚暄已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探向孩童的额头,那温度滚烫得吓人,他与林辙对视,林辙意会,将手中的纱布递给楚暄。

楚暄上前将那男人扶起,安抚道:“您先起来,我二人既已至此定会救好您的孩子,但您这伤口再不处理怕是也要染病了,到时候谁照顾他?”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替男人褪去左臂的衣衫。

楚暄的话好似一颗定心丸,那男人果然不再抗拒,配合着楚暄处理伤口。

过程中他悄然打量着眼前这一袭华袍贵气俊雅的少年,鼻头一酸,眼眶发热,却也不敢看太久,伤口因擦拭和上药带来的刺痛他也咬着牙忍了下去。

另一边,林辙起身先到庙外的荒草地中抓了个雪块,用帕子包好,又快速回到孩童身前,将手中的“冰袋”轻置于其额顶,复又从包裹中取出一个棕色的瓶子,倒出两粒药丸放入孩童口中,喂了水让他咽下。

楚暄这边包扎好了,男人不停地道谢,林辙将冰袋递给他,说道:“我方才喂他吃下退烧药,这会儿还需用冰袋敷着降温。”

“谢、谢谢两位大人救命之恩!!”男人掉着眼泪对林辙和楚暄磕头。

林辙笑了笑,这才将包裹全部解开,内里是两三床被褥和干粮,他将这些分给了这批新来的流民,楚暄见状一同帮忙,每个人都分了两块饼,多出的部分用布裹住存放于角落。

楚暄环顾庙中其余的流民,心下了然,安顿好这一波后,林辙将剩下的两袋干粮取出,和楚暄一人一袋,二人一左一右在庙中分着粮食。

流民们见林辙时面上都带着笑意,想是已经熟悉了,但看楚暄却是陌生,又经不住好奇,目光不住地往他身上瞟。

林辙察觉到这些,笑着对他们介绍道:“这是我哥哥,是特别好的人!我小时候就是他救下的。”

楚暄没去注意众人的眼神,分好粮食后走到林辙身边,只见他正和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说这话,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端坐于地,双手交叠于膝上。

“大哥哥。”见楚暄朝自己走来,孩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在对方到达自己身前时又垂下眼眸,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楚暄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摸了摸孩童的头,孩童明显瑟缩了一下,而后逐渐放松身子,这才战战兢兢地抬眼与楚暄对视。

这目光像只胆怯的小猫咪,楚暄想起了初见林辙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的。

——

“阿辙,你是何时发现这些流民的?”回去的路上,楚暄问道。

“一个月前。”林辙说,“我随太子出城练骑射……”

一个月前林辙陪着太子魏遫去南城跑马场练骑射,回来的路上路过这片荒草地,忽闻荒野间传来一阵哭嚎声,凄凄冽冽,闻之叫人胆寒。

这声音把魏遫吓得不轻,以为撞见了鬼,林辙让他先回去,说是要一探究竟,结果走近了才发现这声音是从一座山神庙中传来的,他推门而入被眼前的景象惊到。

山神庙中坐拥着诸多流民,最里侧一名瘦小的孩童正跪在一位妇女身侧号啕大哭,他身前的妇女安静地平躺着,已是没了生气。

“那孩童的母亲在流亡的途中染上了疫病,又因数九天寒加重了病情,能留于这庙中不被其余的流民驱赶已是万幸了。”

林辙见状愣神片刻,走上前,庙中的流民在见到他时个个都心惊胆战,见他一身官袍,穿着华丽,又惊又俱,主动让出了一条道。

孩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看向林辙,霎时间止住了泪水,浑身发起抖来,他以为林辙是官府派来清扫流民的,遂扑通一声跪下,大喊道:“不要!不要赶我们走!不要碰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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