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已是三更,林辙轻手轻脚地往房中走,路过书房时发现内里亮着灯。
书房内,楚暄正帮张仪审阅奏章,阅到最后几份,起身收拾准备回房歇息,忽闻外头传来脚步声,向外走去,撞见了廊上的林辙。
那日同寝后,二人和好如初,楚暄醒来时林辙已经离开了,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天晚上他好像梦到林辙喊自己“暄儿”……
林辙也不像前段时间那般腻歪,只是这一个月里,林辙仍旧早出晚归,今日恰巧被楚暄撞见。
“阿辙。”楚暄叫住他,走上前,“今晚又去哪儿鬼混了?这个点才回来。”
林辙一愣,站定看向来人,今夜被嬴恽灌了不少酒,此刻脑子晕乎乎的,看清楚暄的面容时,露出深深的笑意。
楚暄见他傻乎乎地对自己笑,眼中醉意朦胧,月光落在他清俊的容颜上,那醉心的笑容中似乎多了些许不明的韵味。
楚暄愣了一下,不自觉停住脚步,回过神再次迈开腿,从始至终林辙的目光都追逐着他的双眼,楚暄只觉得一股热意在脸上蔓延开来,垂眸闪躲。
他走到林辙跟前,故作从容问道:“傻笑什么?今晚喝酒了?”
林辙一身酒气昭然若揭,他身子一僵,回想今晚所至之处顿时心虚,眨了眨眼,看向别处,笑道:“就……跟军队里的袍泽到酒楼,喝多了点儿。”说完又对楚暄憨笑。
楚暄盯了他一会儿,也没深究,见他这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凑近捏了捏他的脸。
刚一凑近,便闻到林辙襟口飘出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
楚暄刹地怔住,脑子如遭雷击,他定定地看着那双桃花眼,像是被抽走了魂,眸见的光亮一瞬间全散了。
“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林辙眼神迷糊,并未察觉楚暄的异样,大勒勒地拉住楚暄的手,被指尖的温度怔了一下,“你手怎么这么冰啊?这都快六月了。”
楚暄脑子空白,听力变得模糊,连林辙将脸凑得极近都未察觉。
“哥哥,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林辙察觉不对劲,担忧问道。
浓烈的酒气涌入鼻尖,将楚暄的思绪扯了回来,他瞳光明明灭灭,推开林辙,转身道:“没事,可能是累了,我回书房整理一下,回屋歇息。”
“好啊,那我陪你去吧。”林辙放下心来,笑着牵住楚暄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楚暄动作明显地顿了一下,迈开步子向书房走去,心中闷得慌,连回握住林辙的力气都使不上。
回到书房中,楚暄思绪稍有平复,准备整理案上的书简,这才察觉林辙仍牵着自己,他呆了一下,动了动手。
林辙感知后快速松开,对哥哥腼腆一笑。
楚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回屋歇息吧,醉成这样也帮不上什么忙。”言毕自己上前,没再看他。
林辙却是一屁股坐到席上:“我坐这儿等你。”
“随你吧。”楚暄自顾自地收整起来。
楚暄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脑中思绪杂乱,他默默地将能想到的王公贵族的女儿过了个遍,记忆里所知晓的同岁女子只有公主嬴钰,而嬴钰已嫁去燕国,林辙大多时间都在军营中,能接触到的身份显贵的人物就属他师傅司马错将军,但司马错没有女儿,儿子早已成家,生下的也是名男童,那孩童不过十岁……
楚暄甩了甩脑袋,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是谁家的女子,他看了眼正坐在地上呆愣愣的林辙,真想直接询问,可几次话到嘴边又被咽下,他实在没那个勇气,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自己一定会立刻情绪失控,届时将无地自容。
若这是真的,他必将这份感情烂在肚里。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一群男人在酒楼聚会,免不了接触什么歌姬舞姬的,沾染点儿脂粉香味实属正常,倘若自己询问了更显得心里有鬼。
林辙坐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暄,浓烈的情愫充盈着双眼,带出一片诡异的赤红,像一只紧盯着自己猎物的狼,酝酿着时机冲上前将对方连皮带骨地吞进肚里。
楚暄心事重重,对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毫无察觉,整理到最后一叠书简时,无意识地挨近林辙,突然袖子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钩住了。
楚暄抬眼正欲转头,猛然间一股强大的力道扼住他的手腕将他向下一拽,霎时间天旋地转,他一屁股坐到席上,背抵书案,猛地抬眼,身子一僵。
林辙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昔日里清澈含光的桃花眼被一种晦涩难明的暗色吞没,眼底掀起汹涌的浪潮,再近一些就要将他吞噬。
楚暄瞪大双眼,觉得自己眼花了,近距离地凝视令他无法集中神智,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背脊绷得笔直,他想伸手推拒,手却被对方死死抓着。
林辙就这样静静盯着他,呼吸触及他的鼻尖,透过对方的双眸,楚暄看到自己眼中流露的惊慌,像一头被狼觊觎的羔羊,无处可逃。
方才的撞击震倒了案上的一叠书卷,一捆竹简滚落至案沿,正摇摇欲坠。
感知到动静,楚暄心头一惊,余光向右侧扫去,还未转头,林辙已伸出左手将那捆竹简推回案上,手顺势搭在案沿,这下直接将人禁锢在怀中,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楚暄,身体逐渐向前倾。
楚暄下意识缩起身子,心跳几乎要冲破头顶,他想说点什么打破这莫名的暧昧气氛,喉咙却似被扼住了,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林辙此刻不知是因醉酒,还是沉醉在这暧昧的氛围中,胆子越发的大了,意识被欲|念支配,带着他不断凑近他渴望已久的人,他的鼻尖已然抵在楚暄的侧脸上,自上而下细闻着楚暄身上熟悉淡雅的清香。
闻了一晚上的脂粉香料,还是哥哥身上的味道最好闻。
楚暄身子轻轻颤抖,林辙温热的呼吸像羽毛一样不断轻抚他的脸颊,其间混杂着浓烈的酒香,熏得他头昏脑胀,好像喝醉酒的人是他自己,神智飘然远去。
侧脸的气息不断地向下游去,楚暄身子不住地紧绷,闭上双眼,脑中一片空白。
而下一秒,他的左颈一凉,手腕的禁锢消失了,楚暄噌地睁开双眼,低下头,见林辙正用右手拇指轻蹭自己的颈间,只听得一句:“哥哥,这有一道墨痕,我帮你擦擦。”
楚暄一顿,瞬间清醒过来,重重拍掉林辙的手,将人一把推开,猛地站起身,捂着脖子用力搓了搓,背过身去。
回想方才自己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顿觉万分难堪,他涨红着脸,随意将案上的书简堆好,准备离去。
林辙见他这惊惶失措又恼羞成怒的模样,心里乐不可支,心道:好在自己悬崖勒马,否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楚暄转过身见林辙仍坐在地上含笑看着自己,一时间火冒三丈,冷眼俯视着他,沉声道:“收拾完了,回屋睡觉去。”
“好。”林辙眼睛闪烁着亮光,乖巧点头,起身跟着楚暄离开书房。
——
几日后的晚间,相府迎来一名不速之客。
张仪等人正坐于前院纳凉,府门被敲开,门外站着个身披黑色斗篷,身形高大的男人,半张脸隐没于宽大的兜帽中。
男人开口询问:“张子可在府上?”那声音低沉,气势逼人。
这熟悉的声音令张仪略微怔住,他放下茶盏,走到门处。
见他前来,男人摘下兜帽,露出了令众人震惊的面容,全府上下瞬间噤声。
张仪躬身行礼:“臣张仪参见王上。”
楚暄和林辙互看了对方一眼,随府上众人集中到前院,齐齐跪拜:“参见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