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交战前,嬴恽就书信于嬴疾,将武关失守等军情尽数上报。嬴疾大军正助魏军抗击齐军,待齐军退军,便从楚国北上攻入,直逼郢都,来一个“围魏救赵”。
齐国本意为趁火打劫,并无争斗之心,见秦韩联军奋力救魏,势如破竹,便识相地撤军。
三国联军乘胜追击,将齐师追赶到濮水之上,再度展开一场厮杀,最终齐师大败,齐将“声子”被俘,名将匡章败逃,此战彻底打消了齐国攻秦的念想。
刚打跑齐军,嬴疾收到嬴恽寄来的军报,与魏韩联军连夜南下攻袭楚地,直至楚国邓城。
现如今,楚国全数兵马都集中在西方汉中之地与秦境,眼见秦军就要逼近郢都,熊槐胆颤心惊,无奈之下只得快速传令让景翠撤兵回国救援。
与此同时,甘茂、魏章一路兵马终于攻下楚国的汉中之地,魏章即刻领兵回援蓝田大营,得知军报后又奔赴熊耳山。
熊耳山内,景翠得到王令,又闻援军来袭,也不恋战,即刻返城营救。
此战损耗惨重,楚军损兵折将,溃不成军,嬴恽、林辙、魏章等自然不会放过,众人携兵马一路追击,将楚军赶出武关,又在楚地上蔡大战一场,最终楚军兵败仓皇而逃,秦军攻夺上蔡。
另一边,嬴疾得知蓝田之危已解,本也没有攻打郢都之心,便随韩魏联军返程。
在返程途中,受卫国派兵阻挠,三国大军调转兵马攻打卫国,魏韩两军拔下卫国二城,又包围了卫国国都濮阳,吓得卫国公浑身哆嗦,亲自出城以求和解。
这场威震中原,波及五大国的丹阳、蓝田之战终于落下帷幕,楚国国力大伤,还丢了上蔡和汉中六百里土地,不仅如此,还与齐国关系破裂,成了中原各国的笑柄,也是楚国有史以来付出的最为惨痛的代价。
魏韩两国终于尝到与秦国连横的甜头,不仅趁机将齐楚两大国的军队打得七零八落,还攻夺卫国二城、湍水一线的几座城池,秦国还将上蔡赠与魏国,以表此次助战的谢意。
此战的获胜者秦国,重创了楚国的军事力量,并再次巩固了战国七雄的地位,经此一战,秦师的威名响彻天下,令各国闻风丧胆,不再贸然招惹秦国,至少短期内不会再对秦国开战。
秦国虽然获胜,却也损失惨重,并无过多胜利者的喜悦,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秦王嬴驷的幼弟——嬴华将军战死。
返程途中天降大雪,数万秦军肃穆,推着嬴华的棺椁驶向咸阳。
漫天飘雪仿佛送葬路上挥洒的纸钱,祭奠嬴华,也祭奠数万名埋于青山白雪之下的大秦忠骨。
步入秦境,举国哀悼,一抹幽白的身影挺立于城头,与漫天飘雪融为一体,城下站着数千名文臣武将、皇亲国戚,众人白衣霜雪肃然无声。
城门大开,嬴驷走下城墙,面色凝重 ,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直直盯着嬴华的棺椁,寒风将他的发髻吹散,掺着霜白的发丝随风舞动,拍打着形销骨立的身躯,掩住了眼底晦涩不定的神光和耳边传来排山倒海的叩拜声。
他的脚就像被冰封住了般,走得极其艰难,万人叩拜声一过瞬间噤若寒蝉。
林辙与一众将士单膝跪地,他偷偷抬起头,见嬴驷已站到棺椁边,正以头贴壁,嘴中呢喃着什么,眼角闪着泪光,眉间愁云惨淡。
回想当年在政事堂初见嬴驷,那坐于高堂上,周身充盈着王霸之气,傲视群雄的帝王,与眼前这体态孱弱单薄,面容沧桑憔悴的男人简直大相径庭。
原来谁都无法忍受丧亲之痛的折磨,哪怕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众人随嬴驷将棺椁护送至王宫,因国丧之故,军功封赏的王书颁布暂时延缓,待守丧期满再下达。
忙活了大半日,待嬴疾宣告散场,林辙兴冲冲地一跃上马,向相府奔去,此次一别将近一年未见楚暄,好在年前打完了战,此刻他巴不得一秒出现在相府外,早已将其他事抛掷脑后。
“这位少侠,这马速是赶着去和廷尉喝茶呢。”刚驶入主街,耳边飘来轻慢熟悉的声音,林辙极不情愿地勒马停下,转头,见一身斩衰的嬴恽正骑着马在离自己身后的两丈处,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林辙调转马头,对嬴恽拱手:“公子。”
“这么急着回去见你那位美人哥哥啊?”嬴恽扬眉打趣,前进了些。
林辙耳根子稍红,撇开话题:“公子不留在宫内守丧吗?”
“轮班呢,我上午守过了,现在是荡儿守。”嬴恽目光扫过林辙的战甲,特意凑近嗅了嗅,“你身上血气太重,受的伤虽已由军中方士处理,但那些膏药疗效缓慢,不如到本公子府上擦点好药,康复得快些。”
林辙连忙谢绝:“不敢劳烦公子,我所受的皆为皮外伤,已无大碍。”
“那可不行,皮外伤也不可马虎,本公子在城东有一幢府邸,常年居住,从不带外人进去,你可别不给面子。”嬴恽笑道。
“不、不是,我并非此意,只是……”林辙瞟了眼日头,此时已向西斜,心中不免急躁。
嬴恽看出他的亟不可待,偏就不放人,左右闲来无事,耗着他甚是有趣,一挑眉,故作落寞:“哎,那府邸冷冷清清的,一人回去好生寂寞,要不,本公子随你一同回相府,顺便拜会一下相国大人,和你的美人哥哥……”
“承蒙公子之邀,在下不去可是大不敬。”林辙当即打断他的话,气得默默咬着牙,“属下这便与您一同回府,解一解您府上的冷清。”
嬴恽目的得逞,嬉笑道:“那便随我来。”说罢调转马头,向城东驶去。
行至城东,眼前赫然现出一幢豪华气派的府邸,门扉敞开,二人下了马,府上仆役将两匹马牵入马厩。
这幢府邸共五进,每一进的陈设各不相同,尽管嬴恽常年在外征战,府邸仍是被下人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年关将至,缺少了宫中王子王孙齐聚一堂的热闹氛围,府上也没有悬灯结彩,绮丽繁复的装饰,确实冷清了些。
林辙原以为像嬴恽这样的风流贵公子,府上定是妻妾成群,夜夜笙歌,可逛了一圈,府上下人尽是男丁,唯独一位女子着一袭白衣,发髻由一支玉色莲花簪子挽起,身形略显单薄,怀中抱着一把长剑,剑鞘呈素白色,其间雕琢着丹青色的纹路,极符合这女子的气质。
她挺立于门外,远看像一只孤傲的鹤,凝神观摩着院中的积雪,直到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清冷的眉目在看到嬴恽时有了些许动容,虽仍是无任何笑意,神光却柔和了许多。再一看嬴恽身后竟跟这个作将军打扮的少年,有些意外,见对方也转头看着自己,露出同样意外的表情,她只是轻轻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目光又转回嬴恽身上,
“公子。”女子将剑别于腰侧,快速走上前对着嬴恽躬身行礼。
嬴恽只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点头,说了句:“无妨,去准备些上等的伤药来。”
“是。”女子直起身,向正厅走去。
林辙观察着二人的神色和对话,心中生出好奇。
嬴恽瞟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无声轻笑了下,便拉着林辙走进了自己的寝间。
不消片刻,女子便端着托盘来到嬴恽房中,盘中盛着大大小小的药瓶,都是上等的伤药。
“公子,我为您上药。”女子放下托盘,走到嬴恽跟前行礼。
“不必,你先歇着去吧,让他俩来就行。”嬴恽扫了眼立于门左右两侧的男内侍。
“是。”女子欠身告退,没有多言一句,也没有任何情绪。
林辙的目光一直穿梭在二人身上,也跟随着女子退出门外,走向回廊尽头,忽然耳边飘来一个声音,
“看够了吗?要不送你吧?”嬴恽的声音幽幽飘过,吓得林辙冷不防一哆嗦,声音的主人还在他耳根处轻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