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江珩礼出身清贫,入朝为官的路走得很艰难,可她只是听说,并不知他具体的遭遇。
前世,她被迫庇护魏家那些不学无术的子弟,为他们遮掩罪行,只是因为他们和她一样都姓魏!每当向皇帝开口,她都羞于启齿痛苦万分。
如今纨绔子弟在书院滥竽充数,真正愿意用功报效国家之人却被拒之门外。
魏央低头,拿出那把小巧的匕首。
她想杀江珩礼,理由其实很简单,她想报前世的仇。
她原本以为江珩礼和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迂腐一样,无可救药。可江珩礼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有一味将过错推到女子身上,他的回答平和宽容,甚至站在女子的立场,为女子着想。
若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会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也许江珩礼真的不是她想象的那种人。那……试着帮帮他呢?毕竟前世他确实是一个不多得的好官,即便她和他立场不同,也认可他的功绩。
前世朝野鱼龙混杂,无论老臣新臣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私心。只有他真正做到了做百姓喉舌,为百姓谋事。
这辈子,她不做贵妃了,她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便……这件事情她从来都不敢妄想。
她想帮他,她希望能和他站在一起。
魏央收起匕首,回含章书院找方垣贵。
按理说书院山长一般不会离开书院,可守门的门童说山长早已走了。她又继续套话,才知道方垣贵今晚和岑州商行的几户大老板吃酒去了。
魏央又到春风酒楼外面等。
大门外揽客的店小二看她一个稚嫩的小女郎背着布袋,笑道:“小娃娃,你找谁?”
魏央看他一眼:“我要找方垣贵方山长。”
“哟,”店小二惊奇道,“你是谁家公子的妹妹,也来给方山长送银子啊?怎么是你来,你父母兄长呢?”
魏央皱眉,看着他的眼神变了。
什么送银子?
店小二看她年纪小,好心道:“你不认得方山长吧,一会儿他出来了,我叫你。”
没多久春风酒楼内走出几个人,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穿青衫打折扇的中年男人走在最前面。
魏央眼力好,走过去鞠了一躬道:“您可是方山长?”
方垣贵和身后几个人寒暄告别,等那些人走了,看向她打量道:“小丫头,你找我?”
魏央抬起脸,开门见山:“请问您为何不收江珩礼?”
方垣贵笑了声,明白了:“你是江珩礼的妹妹?过来替他说情?”
“我不是他妹妹,我是他朋友。”
方垣贵眯眼眺望远处,片刻,摇了摇扇子,竟和没看见她似的,绕过她就走。
魏央难以置信,拦在他面前:“方山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方垣贵和煦笑问她:“小丫头,含章书院是什么地方?”
魏央被问得莫名其妙:“书院啊。”
“既然是书院,就是学生求学、老师授课的地方,是不是?学生心意足了,老师才愿意教啊,既然如此,学生需不需要按规矩交束脩?”
魏央反应过来,登时被气笑了:“您收学生难道只看送了多少礼钱吗?”
方垣贵不屑地捋捋胡子道:“丫头你还小,不懂凡事都要按风俗来,既然读不起那就不要读了,谁说人生在世只有读书一条路?去做生意买卖,能养活自己不也很好吗?”
魏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看似儒雅宽厚、为人师表的人怎会说出这种话?
当今世道,士农工商阶级森严,商为最下等!他已是师长,却让学生弃仕从商?
方垣贵摇头嗤笑:“行了,你回家去吧,看你挺聪明的,山长送你一句话,你是姑娘,别总在外抛头露面,多在家里绣绣花才是正道。”
魏央冷冷看他一眼,攥紧拳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
夜里,魏央睡不着,抱上枕头来到李无霜的房间。
房里点着一盏灯,李无霜还在桌边做针线活,看见她笑道:“怎么还不睡?”
魏央爬上床铺低声撒娇:“我想和娘一起睡。”
李无霜笑道:“白日不是说自己长大了?晚上又成小孩子了。”
魏央仰头看窗外的夜幕,在母亲的面前,她可以不用伪装,彻底流露心底深处的迷茫。
“娘,如果有一个人曾经害过你,但他是个好人,当他遇到困难的时候该不该帮他呢?”
李无霜柔声道:“他既然是好人,为什么会害你?”
魏央低声道:“因为……我是坏人。”
前世,在百姓印象中,魏贵妃就是迷惑帝心,祸国殃民的妖妃。
李无霜摇头笑:“怎么说这种话?不过若那人真是好人,咱们能帮的就该帮一把。”
魏央蹙眉:“可他如果曾经害过我呢。”
“那也是因为你做了不好的事,是不是?”母亲的话温柔如水,和着烛火暖黄的光,淙淙流淌而过。
魏央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低低嗯了一声,似是困了,含糊说道:“娘,我要做好人,不做坏人。”
李无霜笑笑没说话。
许久,烛火燃尽,李无霜起身走到床边,才发现魏央已经睡着了。她抬手抚过女儿稚嫩的脸颊,给她掖了掖被角。
“会的。我的央央长大了,一定是个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