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群,宛若天上阴云以千钧之势压然而过,而城墙下的,是不断敲城门甚至跪下磕头用头撞门希望能放他们进去的难民。
檀玥看此情形,冒着雨冲过来快步走到那将军身前。
“陈将军。”
陈将军刚面对着君珩,这会闻声才转过来,脸色略带诧异:“世子?你怎么进来的?”
他看向檀玥身后的士兵,那兵也是一脸的歉意,没能拦住冲过来的檀玥。
君珩也是一样的反应:“檀玥?你怎么来了?”
檀玥没管他们,指着城墙下痛哭哀求的人们问:“陈将军,为何不把底下的难民放进来?”
陈将军:“来不及了。”
檀玥:“什么来不及了?开城门?敌军还有这么大一段距离,城门开又要得了多久,快开啊,让他们进来。”
陈将军也是个中年人了,可能比檀寞年龄还要大些,虽然官职也只是个守城的小将,但将有将计,不会因为外人的干涉而改变:“世子,这并非我不愿开城门,只是这敌军进军速度远超我等计划,只怕城门一开,敌军便会大举进攻。”
檀玥透过雨帘去看陈将军那张说话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所以你就打算让他们送死?”
城门下的难民急的怕的痛哭流涕,狠狠拍打这个厚重阻隔他们生命的城门,虽做无用之功但也只求一线生机,只望这城门之上冷眼俯瞰他们的将军能动容几分。
君珩走上前拉开他:“陈将军。人命关天,不放他们进来只会传人诟病,语乐国视民之命如草芥,又如何获得民心稳固国势。”
陈将军并未为之动容,反驳道:“小王爷。战争有时候就得舍小取大,这城下百姓的命是命,难道这城中成千上万的百姓就不是命吗?若是放百人牵连千人万人,那何不牺牲这百人来换万人。”
檀玥听的目瞪口呆,惊诧万分:“可敌军尚在远方,能换一人存活那便放人进来,陈将军,他们都是人而不是用来换的交易物品,语乐是保护他们的庇所,怎能弃他们于不顾?”
陈将军换了一句话问他:“世子,你可知这敌军是哪国?”
檀玥:“什么?”
陈将军:“大弥。”
君珩:“你说什么?大弥在被衡旸王拦在北方怎么进得来都城?”
陈将君:“但他就是敢来。京城如此繁盛之地,怎么会一夜之间才得知敌军已经攻到城门之下,这其中蹊跷我想朝中不会不得知。”
檀玥渐渐冷下脸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将军并没看他:“小将并没有什么意思。战争并非儿戏,世子还请尽快回吧。”
君珩也被气笑了道:“陈将军话说的好听,一口一个战争,可这战争策划,将军当真能守得住城?”
陈将军终于有了些反应:“守不守得住,不是你我说了算。”
檀玥:“陈将军这话说的有意思,不是你我说的算莫非是那大弥?来人!开城门!!”
他不再管那陈将军,反而转身就跟守城士兵喊话。
可他就算再得国王偏爱再有衡旸王给他的宠爱他也只是个没权的富贵小世子而已,根本就唤不动这底下的士兵。
陈将军也没多慌:“世子。大弥是草原之国,人人善马骑射,以游牧为主,他们的骑马速度岂是我们中原能比的,这一眨眼功夫,他们已经到眼下了。”
的确,檀玥再一望而去时,人形旗帆都已经看得清,人马乌乌压压,气势之大,足以骇然整个京城,仿佛这城门后的乐阳只是待宰的羔羊。
可是这羔羊一旦被宰,语乐国也会就此灭亡。
檀玥怒目而视:“还不是因为你迟迟不肯开城门,若是你晚关半分,又有多少人能存活下来!”
陈将军开始着手命人:“世子,小将不敢保证您的安危,还望您能尽快下去,战争谁死谁活不是我们说了算。”
众将上前,轮番举弓,擂石紧接后援,蓄势待发,满目森严,唯有檀玥狼狈的样子格格不入。
他看向君珩。
君珩拉过他:“我劝过他,怎样都不放人,或许这些人,真的只能……”
檀玥咬牙:“一个老顽固。朝廷是没有其他将才了吗派他来守城,你呢,你为什么上来?”
君珩:“我被父王派来监督。”
檀玥狐疑:“你?”
君珩:“是。但这个陈将军总有一套自己的想法,我无法说动他。”
檀玥看着城门下还在苦苦哀求的百姓,足有几十人,几十条人命,都将丧失在此,他还从未碰见过这等滑稽之事。
他问:“你无法调动士兵开门?”
君珩抿着唇,手握拳,十分气愤无奈:“没权。”
檀玥也是气愤至极,却不知道往哪里发泄,方才如此僵持着,早就来不及了。
君珩推了他一把:“这里实在不安全,你先回去,结束后我去禀报父王。”
檀玥没被他推动:“你可知我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君珩犹豫了会,道:“我暂时还没有问政的权利,只能听命,朝中还没传出衡旸王的消息。”
檀玥深吸一口气,胸腔之中满是被雨水溅起挥发的泥土浑浊的气息,浑身上下已被雨水浸湿,可那敌国的旗帜却在如此大的雨中还飘得起来,扬起他们的得意之势。
近来难民只进不出,全往京城迁移,如此繁华盛都自然收纳得了他们,但没有一人去问道他们缘何迁移,也并没有传出难民所说之话,只传道近来天灾多难。
而真正的原因埋没至此,地方官员一直没有传信到京都,致使乐阳如今才得知人家敌国已经到眼皮子底下才通报派兵守城,都已经打到命门了才做出措施,如此的匪夷所思。
而这一切的一切,归根到底,南方蛮国入侵骚扰,北方京城不知晓,北方草原大弥国来犯也只是守城士兵察觉到才紧急通报,这到底为何,是个明白人也都想清楚了。
——有奸细。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入语乐国内部,不是语乐国自己人所为那还能有谁。
檀玥无法相信他生活的盛世还能遇到这么一遭,他并没有跟随檀寞去过战场,但从父亲口中就能得知战争并不是个好东西,有战争那必然就有人死,必然就有一方大受打击甚至灭国,于国于民那都不是好事情。
但檀寞做到了以胜利的结果而保住语乐国今日所有的盛世。
他的父亲是一个好的将领。
可这个将领这次并没能及时回来拯救他的国家。
耳边拉弦声滋滋烈响,高墙上的士兵伏在墙口,聚精会神,精准地面准敌人渐近的要害。
檀玥被君珩拉到一边躲着。
他看清楚了,他连敌人的脸都看清楚了,可他看不清离他更近的城门之外百姓的脸了。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只听“嘭!”的炸响,战争一触即发!
“啊!”
“救命!”
“救命!”
这跟他想的战争不一样。
战争应该是将士们士气蓬勃的喊杀声和视死如归的决心,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坚毅的神色,他们坚信自己能打胜,所以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即使身死也是保护了他们身后的家人。
“呜呜呜呜呜,娘亲,爹爹,你们在哪……”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个战争充满着残忍与无情。
只是平民百姓的他们直面面对刀枪剑戟,冷刃无情地穿过他们的脖喉,胸腔,血染大地,雨水成了血水,哭喊呐天求救声在檀玥耳中是如此的刺耳。
“射!”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惨嚎声不绝于耳,生命一个一个丧失,雨水一点一滴变红,整个鼻腔内,都充斥着令人恶心的血腥味。
檀玥无法阻止这场屠杀。
那些没来得及进城的难民早就已经被敌人弄死了,现在变成敌与我对抗,终归到底都是死人,他拦不住,甚至他也有可能会丧命于此,他的出现本来就会拖将士们的后腿,以至于他无能到现在只得被浑浑噩噩的送下城躲起来。
脑海中的画面再也无法消散。
那一个个狰狞,恐惧,愤怒以及哀怨,当初也是一张张幸福满面的笑脸,如今却无辜被停在了这场血雨中的厮杀。
而这才是真正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