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礼回头看向惊魂未定的李洵,对身旁一个太监道:“传御医。”
“诺!”那太监得令,急向御医院赶去。
几个宫婢将李洵扶至坐榻,他额角上挂着豆大的冷汗,显然是受了极大惊吓,正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粗气。
未消半刻,数位御医匆匆而至,却见李洵面色阴寒如霜,遂不禁缩了缩脖子,向宁晏礼看去。
宁晏礼面色清冷,眼角不着痕迹地向李洵一扫,御医们心下了然,旋即撂下药匣,提襟上前为李洵诊脉。
殿上此时静得发慌,除了李洵转动玉扳指发出窸窸窣窣的微响,就只剩檀儿在殿外嚎啕的求饶。
御医们诚惶诚恐地诊完了脉,为首的又看了宁晏礼一眼,才向李洵揖道:“陛下脉象低沉,恐怕是因受邪祟冲撞,而导致心虚不宁,此症现下倒不严重,但长久以往易损伤龙体——”
“邪祟?”李洵脸色一沉,望向殿外。
“陛下,那婢子招引邪祟,断不能留,眼下当如何处置?”宁晏礼适时开口。
青鸾覆手立于一旁,闻言不禁瞄了他一眼。
好一计借刀杀人。
大约那御医的说辞,也是他提前交代好的,恐怕檀儿的性命,是留不到毒发了。
她刚想到此处,就听“啪”地一声,羊脂玉的扳指猝然裂成两半,李洵双目猩红,口中冷冷吐出两个字:“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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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血腥凝重,宫人们个个将头埋于胸前,心中惴惴不敢抬头。
随着一声声木杖落下的闷响,檀儿的惨叫愈渐孱弱。
青鸾沉默地望着她,微微凝起眉心。
想起前世,檀儿受李淑妃指使害了陆皇后,这一次,饶是她躲过仗刑,狸奴爪上的毒也不会让她活过太久。
终是罪有应得,报应不爽。
不过,这檀儿到底也只是个小角色。
想淮南王府历经数十年经营,根基深稳,势力庞大,在前朝利益盘根错节,在后宫也亦有帮衬,麾下谋臣勇将更不在少数。
而李慕凌身为世子,表面温润敦厚,极受拥戴,若欲与之较量实非一两日之功。
青鸾将视线穿过众人,落在远处那个冰冷的墨色身影上。
所谓度权量能,合纵连横,若要对付李慕凌,那奸宦或许是把好刀。
只是这刀有双刃,锋利,却极其危险。
她抬手覆上左肋。
前世此处曾有一道很深的伤疤。
彼时,宁晏礼借由太子病愈,亦向李洵进谏于华光殿设宴,还广邀了各宫妃嫔与前朝百官。
宴中,她受李慕凌之命暗杀一人,此人被宁晏礼私押,手中握有淮南王府的秘证。
她百般小心,却仍中了宁晏礼设下的埋伏,逃脱时被其手下刺伤,差点要了她半条性命。
现在看来,大约从此时开始,宁晏礼就已经对她有所怀疑,那宫宴或许就是用来引她入瓮的圈套。
青鸾与王府其他不计其数的细作不同,算上她共有四人,他们深扎于京中各处,彼此不识,通传隐蔽,真实的身份底细只有淮南王、李慕凌,以及王府背后的那位军师知晓。
在这种情形下,宁晏礼竟会怀疑到她的头上,虽不知他从何处得来的线索,但不得不承认,或许他布在暗处的网未必比淮南王府要小。
这时,远处的宁晏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目光一转,正对上青鸾的视线。
青鸾心下一紧,在袖下暗自将手攥成拳,面上却不露声色,坦然回望过去。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宁晏礼微微眯眼,眼角挑出一抹凌厉的弧度。
青鸾容貌清艳,天生一双含情目,没有表情时也带着一丝撩人韵味,如一朵娇艳的刺蘼,在四周的血腥气中尤为灼目。
宁晏礼看着她,一向清冷的眸涌起难以辨明的情绪。
“这贱婢,是淑妃的人?”李洵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二人无声的交锋。
仗刑结束,檀儿的尸身如断线般摊在地上。
空气沉闷凝滞,宁晏礼眸光微转,淡声回了一句:“是。”
李洵道:“着人告知淑妃,在她待产这两月里就不要出来走动了。”
之后他哑声道:“朕乏了,回昭阳殿。”
李洵转身离去,宁晏礼轻轻抬眸,便有数名宫婢迅速跟了上去,另外几个太监七手八脚地去拖檀儿的尸身。
宫门外,李洵已坐上了步辇,宁晏礼向陆皇后微微一揖,正欲离去,刚迈出的脚步却蓦地顿住。
他回过身,上挑的眼尾在众宫婢之间扫过,最后,落在了青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