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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坏哥哥和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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Соломонович所罗门诺维奇

“哥哥,我们的红线埋在血液里。”

1.

瑟兰出生在最寒冷的冬天。

西伯利亚的天实在是太冷了,它带来了新生,却也随之把瑟兰母亲的生命所带走。瑟兰第一个记住的并不是什么温暖的怀抱,而是冰冷的、眼泪的温度。

所罗门诺维奇家族的家养小精灵抱着她,哭泣着看着家里的女主人因为难产而缓缓咽了气。

从此她的父亲再也没来看过瑟兰。

2.

“哥哥。”白发的小女孩抬起了头,她站在雪地中,厚厚的积雪埋没了她的小腿。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部,经过很细心的打理,不过看上去从出生起并没有剪过头发。

她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烟灰色的眼睛。

比女孩高一些的少年以一种守护者的姿态站在她的身边,低下头去牵起她的手。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四岁左右,神色却看上去已经相当早熟。

“我们回去吧,瑟兰。”

“可是我还想看你狩猎。”

小小的瑟兰双手捧起摩诃洛向她伸来的手,脸颊贴着,用一种撒娇一样的嗓音说道。但是摩诃洛知道,她只是想要再看一遍那只默默然从自己的身体中释放。

妹妹的每一次撒娇都是抱有目的的。

不远处的雪地,一只硕大接近300公斤的棕熊被残忍地扭断了全身的骨头,它狰狞的头颅再也无法发出骇人的咆哮,已经在非自然力量下咽了气,滚烫的热血在蒸发那片白雪。

血已经是猩红到发黑的地步。

那只熊会有自己的孩子吗?很可惜,它没有熬过西伯利亚寒冷的冬天。

瑟兰余光看着那只熊冷静地想着,它回不去的话,洞穴里的小熊们就会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死去,它们会不会因此自相残杀,杀死自己的同胞兄弟,以换取活命的机会?

他们站在高耸入云的云杉树下,树底下有很多堆积起来的细小松针和云杉树叶。

摩诃洛蹲下身,去盯着瑟兰的眼睛。

这个年龄最小的妹妹似乎继承了母亲那边的血统,精致小巧的五官还未长开,脸庞的线条流畅柔和。

因为长久站在接近零下二十度的室外,此刻她的脸红扑扑的,但是摩诃洛去看她的眼睛,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他和大哥知道,最小的妹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母亲因她而难产身亡,瑟兰的灵魂似乎也随着一起去往了亡者之地,有很多时候摩诃洛甚至会错以为她其实是一个玩偶,或者是一具躯壳。

她对危险又强大的事物和魔法过分着迷。

就像她一直在央求着看默默然狩猎时流露出的神情,那绝对不是一个正常巫师孩子应该有的表情。摩诃洛经常觉得自己的灵魂在恐惧这个孩子。

可是这是她的妹妹,母亲的遗产,家族的明珠——

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一次又一次的安慰自己这没关系,瑟兰只是对魔法世界充满好奇而已。

他还是决定再让默默然狩猎一次,可是他体内的那个家伙……似乎不不太乐意。

白发少年俊秀的五官满是纠结,他的一只眼睛是完完全全的黑色,包括眼白部分。他似乎因为体内的那只怪物而痛苦,胸口处的挂坠在一阵又一阵地发烫。

摩诃洛是一个默然者。

自幼时起,家族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位默然者的存在,摩诃洛的出生说实话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哗然,所罗门诺维奇家族似乎对默默然的熟悉度高的非同寻常。

他们给了摩诃洛一个能够抑制默默然发作的项链,但代价是摩诃洛将永远失去自己的一只眼睛和一个耳朵,不过这样的代价和失去生命相比还是可以完全接受。

瑟兰看着纠结不已已然陷入梦魇的哥哥,摩诃洛在因为痛苦而发抖。

她没有丝毫犹豫上前几步,用纤细的小手去拢了拢摩诃洛披着的大红色围巾。哥哥实在是太瘦弱了,他脆弱的白发贴在前额上,掩盖了大部分的神色,只露出了毫无血色的下半张脸。

瑟兰的表情很认真,做这件事自然无比。

她努力地踮起脚尖,长靴踩在已经被踩严实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们额头碰额头。

摩诃洛缓缓瞪大了双眼。

“没关系的,哥哥。没关系的,摩诃洛。”瑟兰轻声说道,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小手顺着摩诃洛苍白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柔软发丝,安抚稳定着他的情绪。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熟练太温柔了,仿佛在分担摩诃洛身上的剧痛和悲伤。

没过多久,摩诃洛瞪大的双眼缓缓恢复了原状,他感受到体内那只躁动的默默然正在平静下来,胸口烫的吓人的挂坠也在慢慢降温。

“我不看了,不用再痛苦了,哥哥。”瑟兰抵着摩诃洛的额头,吐出的话语好似呢喃,又好似什么暗示。

她盯着摩诃洛的双眼,满意地看到他右眼灰色底下的那团翻滚的黑雾在慢慢平息。

不远处那只死去的棕熊正在西伯利亚刺骨的寒风中逐渐变得僵硬,腥臭的血已经结上了冰霜,要是放任不管的话,它就会在此地长眠。

已经恢复正常的摩诃洛整理了一下幼妹的外衣领,还微微颤抖的手拍掉了她肩头上薄薄的一层积雪。

“……我们回家。”

“嗯。”

然后,他牵着瑟兰的手往家走。

瑟兰临走前,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那头黑熊。那双灰色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了什么。

他们畸形扭曲的掌控关系早在此前就已经展露出来,只是所有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既然瑟兰称呼摩诃洛为哥哥,那么她口中的“摩诃洛”,又是谁?

……是那只默默然吗?

3.

瑟兰的魔力暴动其实很早,大概在她四五岁的时候降临,那次暴动直接湮灭了她卧室里的一切,所罗门诺维奇祖宅的二层也受到了波及,这几乎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所罗门诺维奇珍藏的许多古董在这次浩劫中毁于一旦,空气中漂浮着破碎的陶瓷碎片,满地上碎裂的玻璃渣和断木块。

只有瑟兰站在废墟里,毫发无损。

当焦急的大哥跑上来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让漂浮起的玻璃块恢复,然后一把抱住了小小的瑟兰。

瑟兰没有哭,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的情绪。

她着迷地看着自己手中似乎能够控制影响一切的魔力团,笑着问了自己大哥一个很悲伤的问题。“大哥,你说,我能用这个复活妈妈吗?这样爸爸会不会就能来看看我。”

海谢听到这句话后,垂下了眼帘。

父亲把母亲死亡的责任全部归咎在了自己最小的妹妹身上,除了出生时他从牙缝中挤出的那句“瑟兰·叶妥斯·所罗门诺维奇”后,就再也没有来看过这个孩子。

说实话一开始海谢也很讨厌这个让他失去自己母亲的妹妹——

可是她似乎并不因此而感到难过,也并没有哭着喊着问为什么爸爸和大哥不来陪她玩。

只有摩诃洛和家里的家养小精灵陪着她度过了无聊的童年,她的童心似乎早已随着送来她生命的冷酷寒冬,一块湮灭在无尽的雪原上了。

瑟兰是一个很安静的孩子,安静到吓人的地步。

摩诃洛不止一次会被悄无声息出现在书房里的瑟兰吓一跳,她就那样趴在地上看着麻瓜的历史书,几乎不发出一点动静。

“她太懂事了。”摩诃洛有一次私下和海谢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难道不觉得,她没有一个孩子应该有的状态吗?”

海谢说,“难道所有小孩都应该像你一样闹腾地不得了?”

二弟小时候因为默默然可没有少大喊大叫,惹出一滩乱子。

摩诃洛一副无语的表情。

他们最后还是没有互相让步,而是各抒己见。

海谢对瑟兰的改观其实就是她第一次魔力暴动时说的那句话。

在此之前,他都认为瑟兰单纯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但是被父亲迁怒,是导致母亲死亡的罪魁祸首。

复活一条生命。

小小的瑟兰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就问出这句话。

可是她太小了,不知道复活一个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过去无数巫师或多或少因为生命的流逝而陷入疯狂,他们企图反抗命运和将死的结局,可是又有几个会获得成功?

死神一向很公平。

海谢抱住了自己的妹妹,他的声音是颤抖着的。

“没有关系的,瑟兰。父亲他只是……太偏执了。”

你可千万千万不要步他的后尘,付出自己无辜的前半生。

4.

海谢是所罗门诺维奇家族里最像那个已故女主人的长子。

他们眼眸的弧度是那般相似,和摩诃洛与瑟兰张扬上挑的眼尾不同,海谢笑起来时看上去平易近人,他还留着长发。

他比摩诃洛大了两岁,比瑟兰大了八岁。

父亲有意培养他成为所罗门诺维奇的家族继承人,毕竟二子是一个默然者,能活到几岁完全是一个未知数,而瑟兰又太过年幼,更别提还因为母亲的死亡受到了偏见。

家族里很少聚在一起共进晚餐,硕大冷清的宅邸中平日里几乎没什么活人的温度,三个孩子都不是活泼的性格,海谢基本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跟随着家教老师学习魔法,很少会在其他地方活动。

摩诃洛因为是默然者的原因很少主动去使用魔咒,他更多时候会陪着瑟兰,带着她出门去看看西伯利亚的大雪,在林间偶遇那些巨大的麋鹿,他会塞给瑟兰一些胡萝卜,让她去喂它们。

摩诃洛其实也是在变相的弥补自己的童年。

默然者的身份就像是一个将爆未爆的炸弹,一个不留神就会伤害到身边最亲近的人。

因此他的童年中也很少出现自己母亲的影子,他对于母亲的形象也并没有建立地很牢固,所以当母亲因为生产而死去后,摩诃洛心里只有淡淡的难过。

他也是在母亲的葬礼上第一次看到瑟兰。

瑟兰当时实在是太小了,被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家养小精灵抱在怀里,所罗门诺维奇家族的所有成员都来到了墓碑前,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看看瑟兰是一个怎样的小孩。

他们在为瑟兰的母亲哀悼,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留下的最后的遗产。

摩诃洛撑着伞站在一旁,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妹妹。

在这一眼前,他的心中已经流过了万千的思绪——

幸灾乐祸,心疼,还是悲悯?亦或是五十步笑百步的自嘲?

无论如何,他对瑟兰的态度一直相当古怪扭曲。

他一方面可怜这个无人在意好像是空气人的妹妹,一方面又在怜惜自己类似相同的童年,即使他那时候才六岁,还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年纪。

海谢紧贴着高大的父亲,他也在为了失去母亲而痛哭。

他和父亲是一种人。

摩诃洛想,他们和我是不一样的。

他撑着伞走到了家养小精灵的身边,以一种命令的语气说道:“米卡,放下她,让我来抱着。”

米卡因为二少爷的靠近吓了一跳,哭泣的动作一停,用一种含糊不清的语调咕噜了几声,“……善良的二少爷……可怜的小姐………”

它把装着瑟兰的襁褓高举,递给了这个明明只比自己高一点的孩子,它无法反抗主人们的命令,只是对着襁褓施了一个小魔法,让摩诃洛抱着瑟兰的时候几乎都没怎么感受到重量。

他看见了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

小婴儿的表情和心情都是溢于言表的,很好就能看出来大概的情绪。

瑟兰睁着大大的灰眼睛,看着这个和其他人好像长的不太一样的哥哥,满眼好奇,但是这些好奇心又很快消散了。

她开始漫无目的地乱看,去盯着天空中飘下的飞雪。

有一瞬间,摩诃洛所有的恶意和幸灾乐祸全部烟消云散,他忽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心绪是怎样的肮脏和龌龊。

妹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要承受自己乃至父亲的恶意?

他抱着妹妹,就像捧起了一团柔软的雪。

5.

妹妹是某种邪恶的潘多拉匣子,她和普通孩子完全不一样。

她就像是某种捕食毒蛇的鹰,冷静自信,做事有极强的目的性。

她看摩诃洛的眼神好奇怪。为什么?

(摩诃洛不是一个默然者吗?为什么妹妹会和他亲近?)

应该去改变她的观点的。

海谢想,可是他为什么做不到?明明不是很讨厌妹妹的吗?

可是为什么他做不到?

6.

瑟兰十三岁。

瑟兰还像过去十二年那样很黏自己的二哥,颜色一致的白色发丝纠缠在一起,雪地上是紧靠的心跳频率一样的两颗心脏。

他们肩并肩同行,一路嬉笑中从森林深处走出,白色的袍子上还沾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摩诃洛也在微笑,他能够感受到体内那只默默然的情绪也很高兴。

狩猎的过程可谓是血腥的,但是妹妹从不会像以前任何巫师那样看到摩诃洛露出厌恶的神情,她几乎是痴迷地看着那个能够扭曲一切野兽的默默然。

摩诃洛看不透妹妹的内心,但是他下意识地认为,妹妹是离不开他的。

妹妹依赖他,喜欢他,还如此接受容纳他。他们是密不可分的半身,他们是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

不知不觉的,这种奇怪的思想逐渐演变成妹妹必须和他寸步不离,当瑟兰表现出想去东欧的魔法学院读几年书时,摩诃洛几乎是非常非常地愤怒,这种怒火来的很奇怪,他根本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生气。

“你把这理解成了一种背叛吗,哥哥?”

瑟兰似乎并不意外摩诃洛会生气,她甚至还在笑,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很漂亮的女巫,所罗门诺维奇的无论是礼仪教师还是魔法教师都对她赞不绝口,说瑟兰是他们教过的最聪慧的巫师。

她的举手投足间不知不觉已经带了掌控者的姿态。

瑟兰靠近摩诃洛,像过去那样无数次用额头抵上摩诃洛的前额,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们互相感受着对方血液的温度,以及呼吸和心跳的频率。

同样苍白的脸,摩诃洛眉眼更加立体深邃,而瑟兰相对柔和。

这是不是太过亲密了些?

摩诃洛的第六感忽地向他预警,这不对劲,瑟兰的眼睛里好像有漩涡,他下意识地想要逃或者挣脱瑟兰的桎梏,却完全无法偏开自己的眼神,他在那片灰色的漩涡里沉溺。

哥哥,我们的联系深深埋在血缘里。

“你不想让我离开吗?哥哥,可是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瑟兰的语调很轻,但是吐露出的话却如同利刃一般切割着摩诃洛的心脏,他感觉默默然也开始躁动。

这不是永别。摩诃洛一遍又一遍和自己说,可是潜意识里他已经完全无法接受能和瑟兰分开,十三年的相处已经将两个人绑定在了一起,就像是互相缠绕的荆棘。

他们确实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妹妹迟早有一天会长大,她会看到外面更加精彩的世界,她会知道自己的哥哥其实是一个丑陋的、狼狈的默然者。他们的未来注定不可能是同一条路。

瑟兰纤长的眼睫扑闪了一下,她现在的姿势是单膝抵入摩诃洛的双腿之间,没有扎起的白色长发低垂着,两个人的间距很暧昧,但是他们是兄妹,他们之间没有欲念的心思。

他们贴的如此之近,似乎要将对方融入骨血里。

瑟兰凝视着哥哥的眼睛,变相地去看摩诃洛体内那只默默然。

它还是像几年前第一次见面那样,无法琢磨,无法看出形状,只是一团不断侵蚀外界和摩诃洛的黑色雾气,不只什么时候,瑟兰的眼底也燃起了一小片猩红色的雾。

瑟兰体内的古代魔法正在和这个默默然道别。

“那你应该每个星期给我写信。”

摩诃洛最后松口。

他无法永远束缚住瑟兰,她是自由的,她有权利看到更广阔的魔法世界,而不是永远陪他在所罗门诺维奇家族里度过自己的一生。

他会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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