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里亮着灯,隐约传来男子的低语,曾团长猫着腰,尽量减少自己的呼吸声,紧贴着墙角潜出小院。
松软的泥地变成了坚硬的青石板,曾团长放慢了脚步,凭借月光,仔细辨别石板路的方向,前方的路一直蜿蜒向下,他们应该在山上。根据他的经验,只要沿着石板路一直走就能走到大路,甚至公路上。
下山路并不好走,曾团长深一脚浅一脚,不多会就走的腰酸背痛。吴副官贴心的扶着曾团长继续走。
过了几分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西南面传来,曾团长脸色骤变,拉着吴副官匍匐到一堆灌木丛后,屏住呼吸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曾团长,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不想死就乖乖配合我们。你也不想你家人出事吧。”青年的声音从草丛上方传来。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和特务们的距离最近的时候只有一个手臂远,不过黑夜给了曾团长最好的掩护,特务们在山坡上四处搜寻,踩在树叶上的噗噗声,渐渐远了。
“团座,这边还有条小路。”吴副官当机立断,拽着快虚脱的曾团长往更泥泞的小道拼命地跑,咔嚓,脚下断裂的树枝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们在那,快追!”
砰,砰……
身后枪声,喘息声混着绑架者紧追不舍的混乱脚步声,令曾团长脑中一片空白,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出去!
砰!
耳朵边有火星擦过,曾团长先感到一凉,但很快灼热的疼痛扎入了神经,他捂着受伤的耳朵踉跄几步,重心不稳,瞬间全身的血液奔腾着涌向心口,整个人顺着山势滚落下去。
“团座,团座!”吴副官撕心裂肺的喊叫像隔着一层薄膜,有些不真切。
滋啦——
白光笼罩住曾团长,他勉强睁开眼睛,惊喜的发现自己倒在了一辆吉普车前,而且这辆车的车牌属于军部,他哑着嗓子伸出手:“救……救命!”
车门打开,一个士兵模样的人跑过来扶起他:“怎么了?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还有我,我的副官。”曾团长嘴唇蠕动指向山坡。
可枪声依旧,士兵并不打算理会,双手齐用将曾团长拖上了车,车后座还有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曾团长瞄了他的上校军衔,觉得他颇为眼熟,正努力从脑中搜索有用的名字。
车子“轰隆”一声飞驰起来,曾团长被颠簸的七晕八素,脑袋嗡嗡直叫。
“开慢点儿。”上校出声,标准的北平口音,曾团长的记忆一下子被点燃,哦,是南鹞北霄的高峻霄啊!
“高参议,是我,宁波司令部的老曾啊,我们在杭州司令部的庆功宴上见过面。”曾团长迫不及待的拉起关系。
“你这……曾团长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高参议满脸诧异。
一想到今晚的遭遇,曾团长忍不住痛哭,他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抹掉泪水,哽咽道:“我和我的副官被绑架了,求你帮我救救他。”
高峻霄扭头朝后望去,犹豫半晌回复:“现在,恐怕没法回去了,要不我们转道去最近的镇江,你自己去报警。大概再有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镇江?我原本在南京啊,怎么跑这么远了。”曾团长愣住了,自言自语道。
“这该问你,你怎么遇袭的?知道谁绑你的吗?”高峻霄狐疑的询问。
曾团长眼眶又湿润了,声泪俱下的控诉狗日的特务把自己绑到一间农舍,非得逼他签字画押,承认他是g党,否则就把他杀了。
“啊?哪家特务如此大胆,连军政要员都敢绑。”高峻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除非他们有证据。”
曾团长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除去电台的事情,将自己被特务怀疑的事情,塑造成一般的绑架案。
“没关系,你到时候自己找警察说吧,还有这些钱收好,去疗下伤,再找家旅店好好睡一觉,我有公务在身就不陪你了。”高峻霄微笑着将一摞大洋塞到他手心。
“哦,谢谢。”曾团长捏紧大洋,转移了话题,“哎,你们司令部的李盛怎么样了,麻烦带我和他问句好。”
“别提他了,李盛莫名其妙被冤枉成g党,CC非说有个证人,只要证人开口他就得上刑场了,我们都想帮他,可是他就是不肯说一个字,不知道想保护谁。你说糟心不。”高峻霄无奈的说道。
曾团长没想到李盛这么讲义气,一股难言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人家好心帮他销赃,他得了钱财还回踩人家一脚。
他直言道:“李盛怎么可能是g党呢,老李在清党的时候可是出了大力的,他手上沾满了g党的血,怕不是同行相轻呢。”
“有这种可能,不过要证明李盛不是g党,我一点头绪都没有。”高峻霄苦着脸叹息道,“这生死关难过啊。”
“其实,我知道有一样东西,g党绝对不会买卖。”曾团长心虚的低下头。
“什么东西?”高峻霄眼睛亮起来。
“军粮,李盛经常帮人家转手交易,有一些多的军粮,吃也吃不掉,烂在仓库就不好了,他就帮别人处理了。”曾团长讷讷道。
“吃空饷是吧,这算什么。”高峻霄语气里透着失望,“我还知道李盛倒.卖.军.火和药品呢,有什么用,CC说他卖了一个不该卖的东西,而那东西的碎片出现在一个g党的尸体旁。”
“越听越想诬陷,先不说他卖的什么东西,就碎片也能捕风捉影,那我在g党尸体旁赛条红肚兜,是不是还能说g党偷人呢。”曾团长反驳道。
高峻霄冷哼一声:“你怎么老帮他说话呢,谨言慎行啊,免得特务揪你小辫子,这次敢在南京城绑你,下次就敢在你家门口绑你了。”
曾团长气愤道:“这群特务无法无天,惹到我头上来了。我怎么可能是g党?”
“光吃军饷还真证明不了你不是g党。赶紧找个别的理由吧。”高峻霄好心建议道。
“我……我有确凿的理由。”曾团长撇了撇嘴,只是最后的底牌不能轻易示人。
“行,你自己准备好说辞,别人就奈何不得你。”高峻霄话音刚落,车子开始减速。
“高参议,前面有路障,我们过不去。”士兵大声报告。
“谁啊,大晚上设路障?”高峻霄抱怨归抱怨,但还是摸出了自己的军官证,摇下车窗。曾团长见状也向内口袋摸去,还好军官证他习惯贴身携带。
前方没有车,设路障的人径直朝他们走来:“请出示证件。”
他接过司机的证件时,金光一闪,曾团长清楚的见到这个人的衣襟上别着一枚梅花夹扣。
是他们,是他们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