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烧红了整片天空,清澄和高峻霄闪入狭长的弄堂,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邦,邦,邦……枪声大作,两人慌忙退入拐角,高峻霄将她护在身后,边打边退。
咔哒,弹匣清空,清澄被狠狠推了一把,高峻霄匆忙换子弹,厉声道:“跑!”
话音刚落,七八个壮汉一齐冲上来,高峻霄再也顾不上她,闪身避开一记老拳,顺势反剪对方胳膊,用力一拧,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弄堂里回荡。
快速扫视弄堂里的物品,清澄拒绝的话数生生憋进嗓子里,她猛然转身推倒了一捆竹竿,敌人行动一搁置,带着火光的煤油灯从头天而降,砸在了他们身上,霎时哀嚎,嘶吼,咒骂,竹杆的爆裂声混成一团。
凭借对周围道路的熟悉,清澄轻捷地在弄堂里穿梭,渐渐同杀手们拉开了距离。他们的目标是自己,拆分追兵才能减少阿霄的压力。
不知跑了多久,脚下趔趄,清澄脱力的倒在地上,豆大的汗水滴落在水泥地上,胸口刺刺的疼,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人家非要在大街上刺杀她。这可是公租界啊!
昏黄的路灯“滋啦”一声,照亮了弄堂,清澄喘了会儿,踉跄起身观察周围的情况,一条陌生的僻静弄堂,花盆抹布随意的堆在水槽上,路灯以外的范围都被黑暗笼罩了,辨不清东西左右。
她不由担心起阿霄的情况,要不回去找他吧,忽然一股浓郁的杀气从背后袭来,清澄心中一凛,她抡起花盆砸向来人。
哒!子弹擦过墙壁爆出一朵火花,枪也甩入黑暗的角落。
花盆脱手那瞬,她撒腿就跑。跑了没几步,清澄脖颈被一只布满青筋的手钳住,脑袋重重的撞在墙上,耳鸣掩盖了所有的杂音,一股热流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身子也撑不住倒向地面,麻木过后是钻心的痛。
黑暗中,她看不清杀手的脸,只能听到冰冷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像是猎人在欣赏陷阱里的猎物,不慌不忙,清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认命,袖中小刀脱出,借着稀薄的月光,猛地扎进敌人脚背。
哀嚎声划破夜空,对方似乎没料到这招,一声爆吼拔出带血的尖刀,朝清澄扑来,清澄翻身一滚,卸了他的力,杀手正欲再刺,可刀尖深深扎入石板缝隙,拔不出来了。
好机会!清澄四肢并用想爬起来,哪知杀手先一步按住她,挣扎中,脖颈又被死死卡柱,她勉强从齿缝里挤出字来:“谁派你来的?总得让我当个明白鬼。”
可惜杀手没有理睬她,手指渐渐发力,清澄呼吸越来越困难,想要拉开卡着脖子的手,奈何力气不够,双腿胡乱蹬着,却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血糊住了视线,清澄体力已经透支,她的意识仿佛被黑暗一点一点吸走,咳咳,救命,救命……千钧一发之际,一计破空声袭来,如闪电般踢翻了杀手。
随即她脖颈一松,熟悉的背影挡在了她前方。恍然间,清澄的头被微微抬起,然后落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余温,带着安定人心的气味。
“你打的?”高峻霄压抑的颤音响起,清澄知道他生气了,心中涌现一丝暖意。但是……哥,这个腔你非装不可吗?都什么时候了,有空讲废话,还不如问清楚谁是幕后黑手呢。
杀手冷笑一声作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出重拳,拳头的击打声在空气中回荡,五十步笑百步,清澄的头更痛了,干脆闭上眼睛躺平,打吧打吧,要想男人不装腔,除非公鸡不打鸣。
黑暗里的阴影扭曲变幻,好似两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空间,企图撕出一个口子来。
咔嚓,清澄听见清晰的骨折声,哑着嗓子惊呼:“留活口!”
下一秒,杀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一只胳膊不自然的扭曲,怨毒的眼神直直射向清澄,看样子就不愿配合。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杀手死到临头还不忘威胁。
话音刚落,高峻霄一脚踩在了杀手头上,怒道:“小兔崽子,老实点,问你什么回答什么。再废话把你另一只手也卸了。”
体力稍稍恢复,清澄用力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她刚想起一件事,未免其他的敌人追踪到此,必须马上破坏逃跑痕迹,她凑到高峻霄耳边轻声交代:“嗓子疼,你来审。我去扫尾。”
“行~我来的时候外围扫过一遍了,弄堂里你再看看,别跑太远啊!”高峻霄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眼睛上的血迹,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
“啰嗦。”清澄抢过手帕自己按住伤口,跌跌撞撞的隐入了黑暗。
随即拳拳到肉的撞击声与凄叫声同时在黑暗中震荡,清澄捏了捏发痒的耳朵,术业有专攻,力气活还是男人比较擅长。
银白的月光洒在清澄的身上,她绕了一圈确定地上没有任何遗漏的痕迹,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前面有一滩陶瓷碎片,正是先前清澄扔出去的那个,那枪应该也在附近吧,身随心动,清澄钻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窄巷,单膝跪地手指在地面上不停摩挲着。
忽的指尖一热,有个硬物,难道是发烫的枪管,清澄无法抑制内心的兴奋,赶紧拂去尘土,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确定形状,的确是枪。
她拿到路灯下拆解开确认款式,哇,三花口,连子弹都是正经德国货!枪体的编号已经被磨掉,大概率是黑枪,这枪军警、特务、侦探都喜欢用,目标范围太大了。
不过进口子弹贵的要死,五颗就要一块大洋,他们那多人,每人一支三花口,至少十发子弹,还奢侈的配上了消音器,谁出的起这么大手笔?
“怎么样,招了吗?”清澄踱步走到高峻霄身边,瞥了眼地上的人形“烂泥”,刚刚被掐的气管隐隐作痛,清澄不禁眯起眼睛,暗唾一口,呸,活该!
“狗东西皮糙肉厚的,累死我了。”高峻霄转了转肩膀一本正经的说道,“这趟得加钱。”
知道他在开玩笑,清澄豪爽的拍拍高峻霄肩膀:“必须加,回去就给你包份小费。”
“真的。”高峻霄的笑容在目光扫到清澄脖颈处时陡然消失,飞起一脚踹在了杀手的腹部,杀手闷哼一声,昏死过去,他又是补了两脚才罢休,“张酒仁派来的,不想你参加明日的千人大会。”
“姑姑临时指派的我,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清澄担心师傅府邸出了内鬼,那就很危险了。
高峻霄叉腰哼唧一声:“仁坛提前把夏姑姑对面的铺子租下,打算夜闯白虎堂,实行暗杀,不过今天见到医生出入白虎堂,便把看病的医生打了一顿,得知夏姑姑不会参加大会,而你在,明面上你是二当家,他们就把目标重新定为了你。”
奇怪,张先生学人炒股,前不久刚亏了一笔巨款,所以急着划新地盘圈钱,这选举还没开始呢,窟窿就填上了?
不过他要是真能填上那笔天坑,确实会下杀手,他害怕中间派投桂姐的票,只要投桂姐票的人少了,那他手上的票看上去就多了。
“哦,这么说来,你今天也很反常,是不是得到什么风声没告诉我?”清澄扬扬眉毛审视男人。
高峻霄耸耸肩不置可否:“你喜欢往危险的地方凑,又不是什么秘密。要不是我跟着你,你早嗝屁了。还能好端端站在这质疑我。心寒了~你得加一份,不,加两份小费才能抚慰我受伤的心。”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得瑟了,清澄点了下高峻霄的脑门:“加你个头,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今天不能回家了,去酒店开间房。明天直接叫车去精武门。”
“咳咳,你跟我说啊?”高峻霄清了清嗓子,难掩期待。
“这还有别人吗?”清澄跨过“烂泥”,从地上捡起外套朝男人扔过去。
接住衣服,高峻霄仿佛接了绣球一样高兴,抖了抖外套穿好,他自然而然的环住清澄腰肢:“走吧,到亮点的地方让我瞧瞧伤口,口子大了得去医院缝针。”
之前缝针的记忆忽的浮现,清澄浑身一激灵,抗拒道:“去什么医院,没事,刚刚洗过了,呀,别把我头□□歪了。”
“歪就歪了,待会还得脱,不是,是摘掉。”高峻霄笑眯眯地说道。
“你不会以为我只开一间房吧,两间!”清澄揪住高峻霄的耳朵嚷道。
“两间就两间,别那么大声,当心嗓子,你要是哑了我心疼。”高峻霄捂住耳朵,脸上满是遗憾。
拌嘴的功夫,一束白光打过来,高峻霄眼疾手快捂住了清澄的眼睛,带她靠到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