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高峻霄瘫在办公椅上,空茫茫的眼睛盯着白色的天花板,他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自己倒底骗她什么了,即没骗财,也没骗色,更没有骗她感情啊。
哆哆——
听到敲门声,高峻霄下意识的挺直身子,邀请外面的人进来,当见到来人是李盛时,他又泄了气。
随手关上门,李盛拿着一罐茶叶,熟门熟路的推到高峻霄面前,笑着表示这是他托人从溧阳带回来的上好白茶,请高峻霄品鉴一下。
然而高峻霄哪有心情品茗,刚要婉言拒绝,卫兵又在门口大声喊报告,接着卫兵把一封沉甸甸地信封恭敬的放在桌上便退出去了。
单看信封上的笔迹,高峻霄就猜到信里是什么,果然一倒出来,叮当作响的噪音砸的耳根生疼,他颓然垂下手腕,即便有几枚大洋在桌上乱滚一通掉在地上,他也懒得去捡了。
身旁李盛眉头不经意的微微蹙起,一边帮他捡钱一边感慨:“哇,怎么一晚上就被人打回原型了,我昨天不是教你了吗,诚心诚意的道歉,别还嘴,别找借口,还有挨打,挨打是万能的。”
“我道歉了,可她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我就说了她几句至于吗。还说我歧视她。”高峻霄彷徨的望向李盛,“再说她一点错都没?这档口她消失了,我都分不清她是被人绑架了还是被人杀了,急的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你担心的睡不着,别跟我抱怨,去找何小姐表白啊。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的心情。兄弟,坦诚些,你担忧归担忧,该承认的错误就大方承认。女人有时候就看你的态度。”李盛一针见血的剖析两人吵架的缘由。
找不到人,自己确实急火攻心,昨晚虽然无心责备,但是终归语气重了些,高峻霄对自己的情绪失控颇为愧疚,花花肯定觉得他的态度很恶劣吧。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催命似闹起来,李盛提了下热水瓶,示意想为他去打壶热水,高峻霄知道人家想避嫌,免得听到什么机密,自然客气的道谢。
等李盛离开,高峻霄抓起电话回应,对面传来陈鹞气急败坏的咒骂,听了好一会,他才理清楚原委,戴雨农瞧破了他们的假消息,反过来以清查g党的名义,在陈鹞的师团乱搞一通。
现在他们下属的团旅军官抱怨,大家连最基本的训练名单都要通过姓戴的审核,他批准了,官兵才能顺利出操,不然就有窝藏g党的嫌疑。
坏消息比假酒还烧胃,高峻霄感到五脏六腑都烧的要错位了,他努力思考反击的手段,但是连日的疲惫消耗了他太多能量,任凭他怎么努力,脑袋里都空空如也。
怪他不好,本来就是连环计,他后续手段没跟上,当然会被人家找到破绽。又听陈鹞发泄一通,高峻霄郑重的保证一周内一定找出反击之法,千万别冲动去找戴雨农干架。
劝别人容易,劝自己就难了,高峻霄下意识的抓住桌上的银元,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掌中冰凉的触感似乎在嘲笑他的自私自大。
他原以为和稀泥能和过去,奈何媳妇太聪明了,清澄在意的点他不是没想过,要是执意查家里的内贼,必定能查出个子卯寅丑!
可把母亲身边的老人打发出去,母亲怨他不念旧情就算了,还会因此记恨上清澄,没过门就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那她嫁进高家后,母亲很难有好脸色了。
整件事就是戴雨农下的套,戴雨农吃准他不舍得家庭不睦,家贼他查清楚了,老娘不高兴,不查清楚老婆不高兴。
戴雨农在逼迫他从亲人里二选一,老婆和老娘总会伤一个人。他不管怎么选都后患无穷。
不过不查清楚,别说清澄不舒服,自己心里也有个疙瘩,那人现在只是传话,以后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呢。
人都说戴雨农心狠手辣,其实他最厉害的地方是玩弄人心。狗.日的算准了每个人的脾性,用一点小事,就能将人性的自私和丑恶无限放大。
忽然听到有响动,高峻霄心下一惊,手中的银元滑落,小小的银元已经被他捏的微微变形,李盛不知道何时已经进屋,并暖心给他泡了杯热茶。
“生多大气也别和钱过不去啊。”李盛自然的坐到对面,摸了一支烟递给高峻霄,可惜高峻霄并不抽烟,拒绝后为他划了根火柴示好。
李盛边点烟边把大洋一摞一摞排放整齐,只有那枚变形的银元怎么都放不平整。
斜眼瞥了下那堆银元,高峻霄感慨这不是钱,这是何清澄给两人划的楚河汉界,任何他买的东西都会折换成现金,再还给他。
吐出一口烟雾,李盛将两摞大洋往高峻霄的的方向推了推:“年轻啊!以后得一起生活,哪能分的那么清楚,正好你把钱拿去开个你们联名的账户,以后夫妻两人每月都往里面存钱,家庭花销从里扣,剩下的自己打牙祭,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哎,这招怎么没想到过呢,内心升起一团希望。高峻霄高兴的把大洋都收入抽屉里,夸奖李盛有办法,这种高招,李兄一定是实践过了。
谁知对面的李盛毫无征兆的大笑,自嘲似的捏个数钱的手势,他连家里的存折密码都不清楚,他的烟酒钱都是从零花钱里抠出来的。
太谦虚了,司令部里谁不不知道宣发科李科长是个“大买办”,后台的水深着呢。高峻霄笑而不语,默默抿了口茶水,入口纯厚有肉感,回甘清甜,确实是好白茶。
然而没高兴几秒高峻霄又气馁了,沉沉叹了口气:“有存折也不行,内奸没查出来呢。”
“咦,熊司令让你查内奸?”李盛挑眉吐出一口烟雾,好像很不可思议。
高峻霄抬手撑住额头:“不是工作上的,是我家里出了内奸,清澄猜测我母亲身边亲近之人被收买了,有些难办。”
李盛若有所思的复述了一遍“内奸”,忽然用手敲了两下桌面,沉声道:“停手,别查了,你要是继续查下去,就踩了人家布好的陷阱啦。”
高峻霄频频点头,大方坦言这也是自己为难的地方。这盘棋,他被人将住了,怎么动都是死。
“我其实挺好奇的,你当时怎么会支持何小姐辞职呢,她母亲是个传统妇女,你可是个进步青年呢,不知道妇女解放第一步就是经济独立。”李盛探究的眼神瞄过来。
顿时,高峻霄感到脸上有股热气升腾,若说自己一点私心都没那是不可能的,倒不是反对她工作,就是婚宴的流程比订婚宴的更复杂,他想让清澄多陪陪自己,每次看到别人都是两夫妻一起出来采买,他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再说了,她之前答应自己,婚后会辞职陪自己去驻地。早几个月,晚几个月有差别吗?高峻霄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到驻地城市再找新工作不好吗。
听完解释,李盛立马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然后下了一个定论,他们两人对工作的理解产生了巨大分歧。
还有这种事,高峻霄的好奇心被勾起来,能有什么分歧,工作就是为了赚钱啊,她何清澄做编辑一年的工资,可能都抵不上她给徐锡写剧本的分红多,她根本不差那点钱。
何小姐是不差钱,但高峻霄有什么资格去替她做决定呢,李盛笑着表示高峻霄首先得抛弃一个旧观念,何清澄不是他的妻子。
“何清澄怎么不是我妻子,订婚宴都办了。还有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她就是我媳妇。”高峻霄坐不住了,前倾身子宣告主权。
“别急别急,你想更好看清她,就要去掉你给她戴上的光环,或者说枷锁。”李盛一字一顿的将高峻霄拉入教学模式。
夫妻的相处模式千变万化,旁人无法复制,夫妻能走多远,不是取决于两人相爱多久,而是两人能舒服的待多久。
所以两人的分歧提前暴露也有好处,高知女性肯定和普通的旧式妇女不一样,高峻霄要是能接受不同呢,就学着去理解她。
首先,高峻霄确定何清澄说的是辞职吗?
被这么一讲,高峻霄有些不确定了,回忆的片段划过脑海,他惊讶地发现清澄确实没说过辞职,只是愿意跟他走,哎呀,自己误会了。
似乎看出高峻霄的自责,李盛猜测何小姐为了爱人只是想换个地方工作,不是不工作。
这年头有手有脚有知识的大男人都找不到工作,何况女人,遇到一个能欣赏自己才华的伯乐多难得啊,她应该是想婚后和申报的老板谈外调,毕竟熟手工作,老板还是喜欢的。
听完高峻霄茅塞顿开,自己常年在机关工作,吃皇粮吃惯了,忘记了除了大城市外的小地方经济有多差,我们只是个落后的农业国呢。
他诚恳的说道:“我真的不介意她出去工作。她能为我放弃上海滩的繁华,我已经很感激了。那工作到底对她意味着什么,我该怎么改?”
“你有这个觉悟很好,婚姻那点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要不你晚上来我家吃饭,我们边喝酒边说。”李盛刚好一支烟抽完,抛出了橄榄枝。
“李兄家里方便的话,那小弟就打扰了。”高峻霄爽快的答应下来,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决定待会找个理发店处理一下。
“哦,对了,胡子千万别刮,保持住。”李盛看出来他的心思立刻阻止道。
“仪容不整就去你家做客,会不会太失礼了?”高峻霄不太好意思,毕竟家教放在那。
“没事,自己兄弟喝两盅,还仪容,去我家又不是大帅阅兵。”李盛忙着摆手,他轻手轻脚的关上办公室的大门,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