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主任的敷衍检查引起了张充的不满:“武主任,你是神经外科的大夫吧,普外的事情就让普外的医生来验。”
张充话音刚落就惹来武主任和熊司令两声讥笑。
“小张啊,你的业务能力堪忧,不知道徐经理怎么会提拔你上来。”熊司令拍了拍张充的肩头好心解释,“外科大夫在决定深入学习某个专业领域前,全都是轮转的。”
轮转便意味着大夫们在每个科室里,都得待上半年至一年,他们既会割肠子又能开脑颅,还能给你肺叶扎个洞。
“这位先生似乎对在下的医术颇有微词呢,我得好好给你科普一下医学常识。”武主任笑盈盈的唤来外面的护士,嘱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护士带来了一张X光片和病历本,武主任就这李盛的脑袋指了下片子中的出血点,紧接着翻开病历本,对着几个异常指标一番解释,这几个指标与脏器受伤高度相关,高了或低了都不健康。
在大夫眼里,评判病人病情的标准,不止表面伤口,还有很多其他的指标辅助诊断,外伤缝针后只要不被感染,很容易自愈,但是脑震荡就不一样了,它属于内伤,若是不好好调理,会留下许多不可逆的后遗症。
武主任认真地解释一番,留下结论:16床因为爆炸受伤了,必须留院观察一周。
外伤内伤孰轻孰重,大家心中都有了评判,拆不拆绷带似乎不重要了。
“那他衣服上的非人血迹怎么解释?”张充激动的问道。
“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间实验室得出的分析结果,但是希望你没付很多钱。”武主任欲言又止,他的笑容里透着一股慈悲,“若还是不放心,你可以拿过来,我让检验科的大夫再验一下衣服。免费的。”
孤高如张充哪受得了被同情,脸上青红蓝绿紫,各种颜色都滚了一遍,好不精彩。
病床上,李盛努力憋着笑,这不暗示张疯子被人当凯子宰了吗。可听着武主任的解释,总觉得他有些避重就轻,有可能是熊司令授意的。
不管张充还有何种异议,反正熊司令对武主任的解释表现的相当信服,连连点头称是。
熊司令千恩万谢的送走武主任,转头警告张充,立刻把人撤走不许再来骚扰小李,上海滩绝不是CC的一言堂,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另外给吴秘书道歉,吴秘书虽是文职,但有正规的少校军衔,他们军部的人,轮不到CC的人打。迫于熊司令威压,张充极不情愿的同吴秘书道歉,一扭头连告别都没有便灰溜溜的领队离开。
众人陆续离开,病房里只留下李盛一人,他开始复盘清澄的暗杀计划还有什么漏洞。
张疯子猜的不错,从自己点菜开始就是在给厨房的同志发送消息,点菜的特殊顺序相当于密码,把菜做咸只是第一步。
老虎灶的弄堂在下午12点到2点这个区间,正好背阴,光线不佳是特工首选的保护方位,自己这么选完全找不出毛病,但是从2点开始就慢慢有阳光洒入弄堂。
真正的暗杀也在那时开始,老板娘也是已知的同志之一,她丈夫烧的热水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从屋内取出的冷水,里面下过药了。
具体什么药,上次小何讲过一遍名字他忘了,应该不致死,不过肯定和叛徒的心脏骤停有关系。
紧接着的飞刀暗杀和煤气罐爆炸才是重头戏,李盛猜测,磨刀师傅或者煤气工人里有一个就是飞刀高手,除了第一刀是清澄设计的精密机关,其他几刀还是很能看出飞刀同志扎实的功底。
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东西,李盛跳下床在屋内翻找,果然搜出几个窃听器,德式美式都有,可他又若无其事的放回原处。
这种型号的监听器接收范围不广,监听室肯定就是在这座住院楼里。
混蛋熊司令听那么久才来给自己撑场子,呸!伪君子。熊司令明面上他是来救人的,其实只是想撇清关系,顺便把矛盾控制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晚点可以秘密处理掉自己。
“16床,出来拍片子。”护士小姐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李盛的思绪。
离开安静的病区,大厅里的喧闹杂音一股脑涌入耳中,李盛觉得脑袋更晕了,没办法拍片子的地方在医院一楼。
在护士的引导下,李盛进入到铅制隔离门内,里面有个医生背对着他在调试机器。
“李大哥,随便坐。”
听到小何的声音,李盛没缓过神来,下一秒,他恍然大悟,笑着拍了拍调试的大夫:“原来是你啊,我好多问题想问你呢,快给我解答解答。”
“啊?”大夫转过身,眼中满是茫然,“先生您想问什么?”
这名女大夫的声音同小何完全不同,标准的北平腔,哎呀,认错人了,李盛尴尬的道歉,不是,声音哪来的呀?
“我在隔壁,湘湘弄好了就赶紧过来。”清澄又发声解释。
环顾了一圈,李盛才发现声音是从顶部的喇叭里传出来,那叫湘湘的女大夫腼腆的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喇叭好像受到干扰,顿时一声刺耳的杂音传出,吟——
李盛捂住耳朵,脑袋里全是蜂鸣声,心中的疑惑多到快要爆炸,对着喇叭气愤的责问:“小何,你搞什么呢?”
这时,清澄推开铅制大门:“这不来了吗。不搞坏他们的窃听设备,我哪敢出来见你。”
“就刚那下,窃听设备就废了?”李盛瞪大眼睛,觉得自己三十年快白活了,知识储备还不如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自己是不是该恶补一下最新的特工设备。
“嗯。”清澄肯定的点了点头,“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我身体什么情况,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快给我讲讲,医院发生了什么?”李盛急切的问道。
好吧,清澄干脆的应道,她从最先解释,其实那天在弄堂里出现的每个路人都是同志,他们多是普通的交通员,都不会格斗或者枪械,干不了原来红队的活儿。
所以清澄安排他们每个人站在固定的方位,做最简单的动作,女工负责尖叫,送煤气罐的负责松手,磨刀师傅在整点把轮盘状的磨刀石架好。
他们只知道自己收到什么信号该做什么动作,其他同志的任务他们一概不知。退一万步讲,这样可以保证有任何一个被抓叛变,都无法出卖其他人。
“飞刀师傅是哪个?”李盛急忙打断。
“嗯,基本都是机关控制,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想磨剪刀的老婆婆。”清澄眉飞色舞的表演,“她老人家功夫可好了,因为年轻时家里是走镖的,自幼学武,关键拧开阀门的那把刀,和最后截断磨刀石滚轴的剪刀,都是她在弄。”
“不对不对,我听到有个男人喊‘走你’,不该是个男人吗?”李盛找出破绽追问。
“为了误导特务,那只是录音而已,机器在老板娘的手里。”清澄耐心解释道。
关键的信息在李盛脑中一一串联,原来如此,老婆婆隐蔽性太强了,自己真以为老婆婆是普通老百姓呢,原来高手在民间。
“我们的群众只是缺了一些有效的组织,只要能把他们全部联络起来,力量将是无限大的。”清澄长舒一口气感慨,“人民群众的力量越强大,反.动.势力就越收敛。”
这个结论,李盛无比赞同,他把刚才张疯子的发疯经历同清澄转述,血迹的破绽差点被张疯子识破,以后不能这样讨巧,苦肉计就得见红才真切,他愿意为组织牺牲健康。
面前的清澄忽然神秘一笑,表示这个破绽是她故意卖给张充,对付张充这类人不止要从战术上彻底打败他,还得从战略上压在将他泥里。
其实整个任务的重心根本不是刺杀黄贵,而是弄垮张充,让他的精神一层层崩溃。
“你太满打满算了,万一张充脑子一热,真的把我衣服拿去复查了怎么办?”李盛好心提醒。
“不好意思,他没那个机会了,因为他真的遇到骗子呢。”清澄娇声回答,笑嘻嘻的脸上露出一抹杀意。
清澄除了组织上的身份,还有一重黑身份,当她作为小夏先生的时候,遇到两个无权无势的出千骗子该怎么处理呢?
按帮柜至少得剁掉一截小指头,不过小夏先生心善,指定他们去骗人,收到的钱三七分账。
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士去办,即便聪慧如张充,在职业骗子面前也只有乖乖被宰的份。
“扯了一堆,你怎么还没讲黄贵咋死的。”李盛拽着清澄的胳膊让她表态。
中毒死的呗!清澄眨了下眼睛,黄贵颈动脉受伤,只要刀拔出来必定大出血,而人在大出血后,全身循环系统受损。冠状动脉灌注不足,就会出现心肌缺血、缺氧,继而心肌细胞批量坏死。
即便及时输血,坏死的心肌细胞也没办法再生,所以术后黄贵大概率会出现心衰症状,此时除了给他吊人参,西医更常用的乃是洋地黄类药物。
洋地黄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天使与恶魔只有一线之隔。关键在于剂量,冷水里提前下了少量洋地黄溶剂,对普通人无效。
但是对需要点滴洋地黄的病人来说就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我听说他见鬼了?”李盛补充自己的消息。
“你一个党员怎么能信封建迷信,他呀就是心虚,我听说因他叛变而牺牲的同志里,有一个使飞刀的高手。”清澄满脸嫌弃的撇了下嘴。
呸!狗叛徒,李盛忍不住啐了一口。
“黄贵解决了,你好好养伤。”清澄刚走了两步忽的转身回来,双手比划一番笑道,“我周末订婚,记得给我包个大大的红包。”
“知道了,知道了,肯定大。”李盛见她认真地样子想笑,多大了还喜欢红包,小财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