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傅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大师傅我错了!大师傅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别罚我!”
坐在黑暗中的人站起了身,意外地没有苛责惩罚阿童,他踱步到窗边,望向墨色遥遥处早已消失了很久的背影,叹了口气,声音中却没有什么善意和怜悯。
“你最好跑快些,庆宁公主,别死在我手上。”
*
寒州冯氏冯四爷府邸。
瓷杯瞬间被摔落在地,摔得粉碎,丝毫没有它先前华丽精美的姿态。
“他妈的到底是那个傻逼干的!”男人约莫四十,长了一副精明的样子,眼中浸淫着酒色之气。也许是因为常年发火,他脾气也不大好,故而面色显得有些阴沉。
他肥而庞大的身躯艰难地站了起来,胡子都要气得颤栗,用手直直指着前来汇报的手下:“查!给我查!到底是谁毁了荡云城的鸮市!”
手下被迫承受他的怒火,也没多少动容,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只应了一声是就低眉顺眼地退下。
装束相同的另一个侍卫踏进了另一处住所。
“他真这么生气?”书桌旁的青年手执毛笔,带着淡笑继续写下一个字,“无妨,四哥总是这样。”
漠边冯氏男丁众多,女子却所出甚少,冯氏主家这一脉有八子,所出女子却不过行二冯霜一位。又因为冯氏祖上武将出身,又世代在这漠边,家中全部都会武,身材高大健壮。但在这些子嗣中却出了冯六这个异类。
他武功平平,身形削瘦,喜好丹青笔墨,穿着打扮也与海东那群文人骚客无异。
装。
这是他其他七个手足对他的评价。
冯流岸笑了笑,抬手欣赏自己新完成的笔墨。
画上的是人是一个姑娘。
是沈芽。
他轻抚过尚未干透的墨水,不过瞬间就将一副完整的画抹花糊开来。
冯流岸出神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墨迹,忽地一阵咳意上来。
“咳,咳——”
咳嗽声将他从回忆中唤回神来,他抬头望向手下,声音轻而慢地说了句:“荡云城是四哥的事,我们就先不管了。”
“找到那个逃出去的孩子了吗?”冯流岸眼神希冀。
但他的手下低着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没找到。”
侍卫盯着上头炙热的视线,只能挤出这三个字,他心中却暗暗骂道。
那孩子不是老早就被您那天亲自打死了么……
当时下令拖人拉去乱葬岗埋了的也是您自己,现在反倒追究起来,把拖人的那几位都杀了……您这位罪魁祸首倒还装起悲悼怀念起来,像是把所有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呸!饶他当初以为冯家这八个人里最好伺候的是六爷。
我瞧这位爷才是最难伺候的吧!
“你在想什么?”
冯流岸的声音也和海东的那些读书人很像,只是如果他没有接着说下去的话。
“是不是知道关于那孩子的事情?”
他步步走近。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侍卫早就张口,大声喊出自己知道的真相,可眼前书生气的男人却仿佛视而不见,听而未闻。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双手拎起侍卫的衣领,用力地掐着他的脖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
“我说过了!是你自己亲手杀的她!你、杀、了、她——!”
侍卫控告挑衅般的声音传入冯流岸的耳中,可话未讲完,他就被男人一剑贯穿心脏。
瞳孔收缩,眼眶张大。
那侍卫直直地倒了下去,毕竟这一剑确实来得措不及防。
太快也太准。
不像是这个成天病恹恹的装书生能够使出来的。
剑很快脱离它主人的手,发出刺耳的铿锵一声。冯流岸神情癫狂,无措地看着自己刚刚杀过人的双手,嘴里念念有词。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先骗我的!”
窗外一阵东风吹进书房,桌案上的人像图被吹落于地。
画上被墨色糊住的少女身上,染上了刚倒下侍卫漾开的殷红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