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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回 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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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臣各着官服入觐行礼,次第于炕前跪了。

“高师傅,”皇帝虽然仍在咳嗽,神情却颇为振奋,“楚氏的伯爵府……究竟有多少田产银两?”

高骥俯身碰了个头,继而说:“回皇上的话,经由臣与户部衙署妥善核算,丹阳伯府上有存银六万三千余两;田庄九处,共计一万八千余亩。”

“你们听到了么?”皇帝轻叹一声,望着面前的几位大臣,“润州楚氏仅剩楚尚枫一人,却依旧占有了如此数额巨大的财货。近两万亩的良田沃野……就养着他一个人。去,把他家的田产分了。”

“臣遵旨。”高骥清了清嗓子,“即刻将丹阳伯府的田地划归皇庄。”

“不要划归皇庄!”

皇帝剧烈地咳嗽着,复又喘息道:“不要划归皇庄……当年崔文纯请铸大佛像,弄得京畿怨声载道,有不少人丢了家宅。高师傅,你派几个谨慎的吏员速速统计名录,将这一万八千亩的良田统统分给他们。”

“臣遵旨。”

皇帝又说:“记住,是按着人头数均分。”

“是。”

挺直了腰,皇帝低沉地呻吟了一声,随后怃然道:“楚尚枫入京不过十年,府上便攒下了这等丰厚的家业。永国公、应国公、诠国公、常国公……个个高门显贵,他们又有多少财货良田呢?”

听天子没提“瑞国公”,莫元舒不由一阵暗喜。

高骥再度磕了个响头,出言道:“皇上爱民如子,的确堪为仁君之范。如今丹阳伯府一朝倾覆,不知应如何处置楚尚枫?臣请皇上明言示下。”

皇帝皱起眉头,伸手去端翡翠杯。

苏寺生跪在后面——见此情形,他悄然无声地与莫元舒碰了碰目光。

诛除楚尚枫原本已是板上钉钉的决议,皇帝却没有立刻降诏。苏寺生为官多年,虽忠厚憨直,但也绝非痴傻之辈,他几乎在一瞬间就察觉了皇帝的真实心境。

皇帝还在犹豫。

苏寺生立时拱手禀奏:“皇上,楚尚枫虽有过错,但毕竟是慈成皇后的亲弟弟,也算是皇亲国戚。况且他当年奉敕随军南下平叛,曾率众捍守淮阴八十一日,实有功勋于社稷。既已籍没家产,不如免去他的一切差事、爵位,让他回润州做个寻常百姓就是了。”

莫元舒思忖良久,也决心为朴怀保下楚尚枫这个硕果仅存的挚友,因而附和道:“皇上蒙太上皇授受大位,万象更新,理应施以宽仁。楚尚枫南下征讨淮东,为国朝丢了一只眼睛——到底是有功之臣,实不可苛责太过。依臣浅见,贬为庶民,交由润州官吏就地监管即可。”

一口气说完,莫元舒又低头细细回想了一遍。

该说的都说了,既能力保楚尚枫性命不失,又为将来护佑朴怀全身而退奠定了基础。“到底是有功之臣,实不可苛责太过”,谁敢说朴怀不是有功之臣?况且柴望祯即将抵京,到时再请他老人家代为说情,朴怀必定安然无恙。

皇帝捧着翡翠杯小口小口地喝,一时沉吟不语。

苏寺生还要再谏,猛然看见皇帝翡翠杯盛着的饮品泛出浓浓玄色。这绝非茶水,联想到如今天气酷热——定然是酸梅汤!

他刚要开口,翁策之忽而叩了个头,朗声道:“敢问皇上,是谁给您倒的酸梅汤?”

皇帝闻言一惊,这才发觉早应废弃不用的翡翠杯不知何时又到了自己手里,当下竟失手将翡翠杯摔在了床榻上,溅了一身的酸梅汤。

宗承受上前收拾,抢着说:“是奴婢罔顾祖制,还请主子责罚!”

翁策之恳言道:“太祖皇帝定基开国前原为渔夫,熟知民间疾苦。后应天顺人,承袭大位,力杜奢靡之风,不许后世子孙饮用各类新品,专以清茶、果酒、熟水侍奉君前。皇上既要深追太祖真衷,理应以身为范。宗承受明知祖制,却刻意违反,至今已是第二回了——皇上要赐他个教训才好。”

皇帝痛苦地咳嗽了几声,无可奈何地望着翁策之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终是道:“掌嘴二十,自个儿打。”

“谢主子恩典!”

宗承受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左右开弓地扇起了自己。清脆的巴掌声响彻静耽斋,皇帝越听越不是滋味儿,却也不好说情。宗承受干脆利落地扇完了自己,又磕了个头,出言说:“给主子复命!”

“翁卿,”皇帝骤觉头痛欲裂,强忍着问,“你觉得够了么?”

“皇上圣明!”翁策之心满意足地俯身叩首。

高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宗承受面颊上鲜红的掌印,继而向皇帝拱手道:“皇上,查完了酸梅汤,楚尚枫又待如何处置?”

皇帝想说话,可颅内的剧痛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京华的夏日本就酷热,如今不许摆冰鉴、不许喝酸梅汤,另添了身上厚重的常服,他的面色惨白如纸,淋漓的汗水接连不断地喷薄而出。眼见着高骥、翁策之、苏寺生、莫元舒跪在炕前,他只觉得疲惫倦怠。

他一面忍着胸口的闷痛,一面近乎痛苦不堪地想起了本朝的《太祖实录》。

书内有载:

太祖性勤谨明察,每于午膳后召臣工入觐,着常服莅临议政。齿虽耄耋,而神采犹在盛年,明断出乎谈笑之间,不知疲厌,至戌时乃出。

皇帝实在不明白,九十岁高龄的太祖皇帝究竟是以何等可贵的耐心与群臣议论国政?或许是他能从中获得某种乐趣,抑或是彼时的天气当真不似而今一般炎热。

说什么“明断出乎谈笑之间”——皇帝望着炕前的几位潜邸旧臣,又念及祖宗基业俱在自己一人肩上,却根本笑不出来。

师傅怎么还没回来?

自从册封了柴望祯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皇帝就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着师傅回京。

也不知道师傅走到哪儿了。

颅内凄疼未消,胸口又隐隐作痛。皇帝轻轻地敲打痛处,于心内斟酌着措辞,说起话来显得慢吞吞的:“楚尚枫……暂且不予惩治,来日放归润州,着润州刺史严加管束。”

高骥领着大臣们叩首行礼:“臣等遵旨。”

“都退下。”

四臣复又碰了个头,当下各自起身,次第往静耽斋外退去。苏寺生与莫元舒于斋外对视一眼,立时步行出宫。

高骥回头看了看奉敕送至门边的宗承受,随后来到翁策之身边,温言道:“楚尚枫有苏寺生、莫元舒作保,日后定然如同蛟龙入海,再难寻觅了。将来若是发了作……”

“皇上宽仁,不忍降罪加责,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无法代行诛戮。”

“今日放了楚尚枫,明日也能放崔文纯。”高骥仰天长叹,“放了楚尚枫、崔文纯,端欣、冷濂生、虎啸林、虎佩亭、惠明个个就都能逃脱法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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