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元舒咬牙问:“你宁可让我‘离他远些’,也不让我护你……为什么?”
崔文纯长叹一声,伸手抚上他的面颊:“傻小子,我不愿意让你为了我向旁人低头。高骥不是个好相与的,翁策之已做了他的手中刀——一把刀不够,还得再有杀人利刃。你这辈子被我家坑害得磨难重重,如今更不可受高骥利用。我盼着你太太平平地封侯拜相,重振莫氏的……”
话未说完,莫元舒已凶狠地吻了上来。
“今年八月十五,在府上等着我。”莫元舒与他极力纠缠,于他耳边低声说,“我给你置办生辰贺礼,我不来,你不许睡。到时我弹琵琶,你得唱几句。”
崔文纯刚想答话,却再度被死死地堵住了嘴唇。
二人唇齿碰触了许久,崔文纯忽而问:“你会弹琵琶?”
“我是广陵人,看也看会了。”
莫元舒穿好衣物,最终依依不舍地于崔文纯额头落下一吻:“朴怀,你答应我,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你都不能……不能自暴自弃。”
崔文纯以为他是怕自己会寻了短见,当下含笑应允:“依你。那日你一定要来,我也反赠你一份儿大礼。”
莫元舒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立时紧紧握住了他那一双尤为金贵的手,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莫元舒话中的“变故”当然承载了他对崔文纯前途的担忧,但同样也包含了对楚尚枫悲惨结局的隐隐预告。
“我的挚友惟有小侯爷、国舅爷两人。”崔文纯任由莫元舒攥着自己的双手,百感交集地看向他清秀的眉眼,“算起来……上苍对我实在尤为眷顾,派来了你这个小祖宗。小侯爷走了,这是他的命数,我难作挽留。只要你与正秋能平安无事,我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再有其余奢求。”
莫元舒猛地松开了手。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崔文纯笑着揶揄了他一句,最终狠心压下不舍,催促道,“如矜,你该回京复命去了。”
莫元舒一步三回头,就是犹豫着不肯离开。
“走吧。八月十五,我等着你。”
“绝不失约!”
四字一出,莫元舒再不迟疑,当即迈步出门。
……
新任大理寺卿丘浮沉于正堂领了官印,方欲往斗室喝茶,大理寺丞却匆匆赶来,躬身禀报说:“丘棘卿,御史中丞翁策之来访,目下于书斋等候。”
闻言,丘浮沉赶忙从速赶至书斋——彼时翁策之正负手踱步,见丘浮沉到了,立时上前见礼,拱手道:“总算是把丘公给盼来了。”
二人寒暄着各自落座。
翁策之将皇帝下令擒拿楚尚枫的诏书双手奉上,丘浮沉览毕,一时竟迟疑起来:“旁人我倒不知,当年傅孝美作乱淮东,这楚正秋可是立了功的。况且如今慈成皇后病崩未久,梓宫葬入地宫未满二十日;太上皇又刚刚禅位,你我擒拿国舅鞫审……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这话听得翁策之骤觉不悦,欲要讥刺他两句,却也知晓此人心毒手辣,当初连杀两名刺史,算是个十足的狠人——当下耐着性子笑道:“丘公所言甚是,可御笔手诏在此,却是不容推脱。”
丘浮沉自袖中摸出一柄折扇,半晌方道:“不如先将他扣下,看看各方动静如何。”
闻言,翁策之不由暗赞其人深有谋略,居然与自己所见相同。丘浮沉没他这么多弯弯绕,当下问:“不知楚尚枫、崔文纯所携梓宫扈从有几人?”
“二十名御林军,由队正殷仁惠统领。”
“大理寺足以调动五十员差役。”丘浮沉将盖碗儿重重一搁,沉声道,“当年酣战淮东,楚尚枫对崔文纯言听计从,凡事但凭崔氏决断,绝无二话。眼下欲行拘捕,他倒没什么,惟有这崔文纯是个大麻烦。到时你我率人赶至,倘若崔文纯令那御林军与你我杀了起来……事情反为不美。”
“皇上手诏在此,谁敢不从?”
丘浮沉冷笑道:“太上皇令他们奉移梓宫入安陵,御林军必定保其二人无虞。将来阵前对质,你说御林军是听命于皇上,还是听命于太上皇?这自然是一场乱局——待你我出示诏书,殷仁惠上前验看。彼此计议分明,那二人早跑到爪哇国去了!”
“丘公言之有理,”翁策之泄了气,只得服软道,“还望丘公赐教。”
“拘捕势在必行,但拘捕的日子可以略作斟酌。”丘浮沉一面轻摇折扇,一面循循善诱,“如今安陵诸事未毕,难以动武。依我之见,可于二人回京的路上急切下手,令崔文纯猝不及防。到时御林军职责已了,断然不会再遵奉崔氏之命。拘捕之处最好定于敬诚驿,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于你我行事。况且崔文纯骑不了马,只得自安陵坐车返京——以此推算,二人行至敬诚驿时正是人定时分。你我率人围了馆驿,乘夜拿人。”
翁策之笑道:“丘公果然深具韬略!”
“其实这也并非万全之策,”丘浮沉叹道,“崔文纯为人一向颇有急智,保不齐会琢磨出什么‘锦囊妙计’来。如若能让他预先返京就好了——离了他,楚尚枫……俎上鱼肉而已。我派人往西面儿哨探着,如有异动,你我再行商量。”
翁策之捋髯道:“既如此,我即刻入宫请旨,将那崔文纯先行召回京华不就是了?”
计议已定,二人各自谋划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