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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回 珰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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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夜,东宫藏书室内仍旧灯火通明。

痛苦的咳嗽声几乎一刻不停,太子盘腿坐在通炕之上,正批阅着臣子的奏疏。摇曳的烛火刺得他双目酸涩,胸口时时传来阵阵剧痛,宛似刀砍斧剁。

因是监国,太子不得以朱批答复奏疏,便单用毛笔蘸了黑墨写字。自昨日寅初时分晨起,他就一直在此处披览奏本,如今已是次日的子时了。将近十个时辰的劳累让他不堪重负,却也只能强打着精神勉力坚持。

宗承受端着一碗温了又温的小米粥缓步上前,一面将瓷碗往矮案上放了,一面跪下禀奏:“殿下,您歇息一会儿吧。”

“没工夫。”太子吃力地喘息了片刻,颤着手一笔一画写下至为工整的小楷,“父皇怠政已久,各地积压的奏本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得尽快赶上,免得……免得……”

手腕传来的刺痛让太子说不下去了,他慌忙搁下毛笔,攥住右手手腕,试图压制那一跳一跳的疼痛。

“殿下,奴婢给您揉揉。”宗承受膝行上前,近乎虔诚地捧过太子垂下的胳膊,倍显轻柔地摩挲着那个多灾多难的手腕。

太子借助幽微的烛火望向宗承受的侧脸,不由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叹息道:“蠢奴才,你也是个不中用的。”

“蠢奴才”乃是太子与宗承受约定俗成的昵称,并非是动怒时才如此呼唤。而宗承受尤以能被唤“蠢奴才”为荣——这种亲热的称呼往往代表着太子的信任与优宠。

“在殿下面前,奴婢自然不中用。”宗承受低眉顺眼地附和。

太子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继而将目光瞥向案上的奏本。

这份奏疏于三生天子登基当年送抵京华,是秦川劝农使金譬含为请旨设立义仓而亲自拟就的。奏疏末尾被三生天子用朱笔点了个点儿,意为“稍后再议”。

任谁也没料到,这一“稍后”就稍后了十七年,连当初上疏的金譬含都已病死多时了。

太子的墨批排列于后,百余字的小楷细致整齐——先问秦川近况,再问可有存粮,三问义仓须用银两,末了叮嘱不得妨碍农时。

“我好累。”太子颓丧地垂下头,伸手将宗承受领着往榻上坐了,向他低声诉苦,“奏本堆积如山,即便我批阅了这些时日……仍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父皇在江南好生快活,我却只能窝在这儿没日没夜地批奏疏。”

“殿下,您也得歇一歇,何必如此上心?”

太子拍了拍他的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蠢奴才,我家的江山……我怎么能不上心?”

“殿下……”

宗承受赶忙拜倒于榻前,根本不敢抬头。

太子痛苦地皱起眉头,抬手揉着胸口,无休无止的疼痛让他的眼尾微微泛了红:“自六岁起……我便是储君,至今已有将近二十年了。这么多年里,父皇唤我‘太子’,一众僚属、文武百官唤我‘殿下’,连你也……在所难免。”

言及此处,太子竟潸然泪下。他俯身搀起宗承受,哽咽着问:“你告诉我,我究竟还能活多久?”

宗承受也噙着泪,却只能报以沉默。

“你说话!说!”

太子泪如雨下,长久以来的压抑几乎逼疯了他。

他不止一次地暗自控诉自己为何生在徒有其表的天家,但最终每次都不得不屈从于曾经缔造了丰功伟绩的列祖列宗。三生天子可以随心所欲,他不能;三生天子可以纵情享乐,他不能;三生天子可以无忧无虑,他也不能。

因为他是太子,是中兴社稷的惟一指望。柴望祯以此训诫他,翁策之以此约束他,苏寺生以此匡弼他。

他累极了。

“我要成亲了。”

听闻此言,宗承受如遭痛击,但也只得叩了个头,违心奉承道:“奴婢为殿下贺喜。”

太子并不理会榻前的贴身内侍,只是望着摇曳的烛火默默垂泪。宗承受强忍着心头刀割般的苦楚,自袖内取出一方巾帕,轻轻地捧送上去。

太子咳嗽着接了巾帕,半晌方道:“你的心意……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无法回应。我既是皇储,就注定了一生的身不由己。此前你我之间从未明言点破,纵使我再宽容你……也仅仅是为你的嘴唇涂过一次胭脂。待我成了婚,你仍为内侍,但须将情意从此永埋心底。”

“殿下今日与奴婢说了体己话,起初奴婢是欢喜的。”宗承受跪在地上,亦红了眼眶,“这点儿情意藏在奴婢心里许多年了,始终难以启齿。殿下有所不知——很久以来,奴婢只有趁着您服下安神汤药后才能碰一碰您……”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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