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要到中秋,宫里紧锣密鼓的张罗起中秋宴。可是老皇帝越是一点喜庆之意也无。
望着手边堆积如小山的折子,他大手一挥就让人送到太子赵昭处。
工部那儿奏折呈上大坝不甚牢靠,恐怕挡不住洪水,礼部又道羌国要派使臣来访,好似是因着旱灾前来求援,兵部又传来西北戎犬部不安分……若是羌国援助谈不拢,恐怕又是一场战事。
老皇帝唉声叹气的对着小周后道:“我本想着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太子,奈何到现在还活着……”正胡乱说着话,小周后眼一瞪伸手就堵住他的口呸呸道:“陛下尽是糊说!”
老皇帝眼神柔和,拉下小周后的手道:“我本也是无心朝政,当年若不是……这皇位也轮不到……哎!也不必再等了。”
小周后不说话了。这确实是事实。老皇帝并不是有心要当帝王,他更喜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若是想活着就将皇位给了太子赵昭,她虽心中担忧自己的儿子,可仔细思忖之后,也觉得这样安排也好。
老皇帝将折子放下之后,最后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我们也该颐养天年,这天下也该有一个真正的君王。如今昭儿也大了……”说着他的眼神中浮现了些愧疚望向小周后道:“虽说当年的实情昭儿也是知晓,可传位之前,我会将先头的事都料理好,省得以后兄弟间的罅隙越来越大。”
小周后温柔回望道:“妾都听陛下的。”
中秋宴时,老皇帝便颁下了诣意,意指退位成太上皇,而太子赵昭继承大统,则日完成大典成新帝。
内阁首辅及各个阁老,还有几个重臣皆一早便知晓了老皇帝的意思。但真正诣意下来,才算舒出一口气,当晚文大夫人成了众位女眷争相讨好的对象,当然霍家也不缺奉承之人,只是到底不是皇后娘家,霍三夫人心里还是憋气的。不过,谢大老爷却是实打实的高兴,一个皇妃,一个王妃。不管以后如何变局,他都安稳。只是高兴之余,他的目光望向殿外院中的黑暗,在烛光之下还算通明,只是没有烛光的那个尽头,却被无尽的黑暗笼罩。
宴席即将结束,许多人都有些醉意,谢大老爷本意是出恭,但之后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宫里一处偏僻之处,待他觉得有异正要问前头带路的小宦者,小宦者倒是麻溜的拐到不知哪儿,而那处过来的人正是谢琳。
“父亲!”谢琳急急的唤住谢大爷,焦急的喊了一声。
谢大爷晃了晃头看清楚谢琳,不由惊讶道:“你有话为何不光明正当的寻我,把我带到此处何为?”
谢琳却是凑近谢大爷轻声道:“父亲可知此处便是那先头丽妃被贬斥之地……”
啊!?谢大爷一激灵,顿时反应过来,心中大惊,连忙就要扭头,但被谢琳拉住道:“父亲,听闻那丽妃可是当年的谢府的表小姐……”
“你闭嘴!”谢大爷闭了闭眼,身上起了一声冷汗,随后他冷下声音道:“你如今乃是新帝后宫待封的嫔妾,不可造次坏了规矩。还不快快回了宴席。”
谢琳不服,正要再言,墙那边响起一阵琵琶曲,这曲子谢大爷再熟不过了。但往事不可追,这都是他们向上攀爬不可阻挡的命运。他几乎咬紧了牙关,狠下心肠就走了。
而谢琳见拦不住谢大爷只能干跺脚,但也正因为谢大爷的态度,让谢琳更加好奇。
于是她让身旁的那个带路谢大爷的小宦者与小丫鬟在一旁候着,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循着琵琶曲到了那个破败的宫门口。终是鼓足通气,推了门。
门外的破败与门里的悠扬成了对比,谢琳不曾想门里的梨花、杏花与海棠都开的极好…….只不过砌了高墙遮挡住了院内的风景。而且满院子的萧瑟还无边的孤寂,让她往前走几步就觉得刺骨的凉意。她不禁抖了抖身子,并且还打了喷嚏。
这一打喷嚏,惊到了丽妃,转过身来,只见丽妃也是盛妆,只不过经年的独居与疾病缠身,早就不复精神与美貌,唯有一副轮廊还隐隐能猜到当年的风华。
“琳儿!”丽妃觉得自己在作梦,她见过画像,也隐在后面偷偷瞧过她,她日思夜想的孩儿出现在眼前,不由涕泪交加,她知晓自己恐怕时日无多,就让她放肆在这虚幻中放肆一回,真到了阴间,她也不想那么早与自己的孩子见面,她希望她的孩儿活在幸福中,什么都不要知晓,她知晓皇家欠了她,都会弥补在她的孩儿身上。
谢琳吓了一跳。她想转身就跑,奈何丽妃动作比她快,疾步过来拉住她,而且谢琳不知为何,她也不想挣扎,她这段时间悄悄打听旁的,却是听到越来越多的关于丽妃的讯息,她越来越好奇,她此刻除了有点害怕,其实并不想真的离开。
“丽……丽妃娘娘!你怎知我的名字?”谢琳到底还是少女,胆颤心惊、哆哆嗦嗦的说着心底疑问,眼泪到底也是混着鼻涕一起…….
丽妃仿佛还在虚幻中,她拿起自己娟帕温柔的给谢琳探试眼泪与鼻涕,万分柔和开始诉说自己的思念,谢琳越听越心惊…….直到后面,她有些站不住了……..眼见她要软倒在地,丽妃连忙上前搀扶,但丽妃自己的身子也是弱的不行,到后来,还是谢琳将她搀扶到软榻上,并且将琵琶拿到丽妃的身旁。
丽妃万分满足于自己的梦境中,她的唇角露出笑意,轻轻抚着谢琳的面容…….
宫中响了出宫的鼓点。大臣们要出宫,出去饮酒玩乐的宫人也该各自回宫,眼睢着丽妃身旁的那些人也该回来了,于是谢琳知道此处不能多留,便提着心但又舍不得,踌躇良久的离开了。
而在她离开后,隐秘之处,老皇帝与太子两人对视一眼,一声叹息后,便又恢复平静。
第二日,宫中传来冷宫丽妃娘娘殁了。
当晚并没有离宫,而是宿在东宫的谢琳听到消息,本就一晚上没睡好的她,此时精神更加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