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文容实在是没忍住,可是她这一次前来,还不如不来。
当她瞧见落日余晖下正在缝补的裴兰,那一抹倩影仿似一副画,真正要刻在寻常人的心里似的。
文容的笃定突然间有些裂痕。
裴兰身旁的嬷嬷与丫鬟见到文容,连忙出声并行礼,裴兰听到声这才意识到院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文容与她的两个贴身丫头及嬷嬷还有几个仆妇,她们就这样默默的立在那儿。
裴兰一时间有些不解,但她知道自己是客居,人家正尔八经的少奶奶肯定是不能失礼的,她连忙起身快步上前去行礼。
这一行走,婀娜身段尽显,文容能看出裴兰的气质与自己有些相像,但她也能感觉出裴兰的柔婉恬静与自己的扶柳柔弱是两个不同的模样,她暗自捏了捏手帕,扯出一丝笑容寒暄着,道:“……之前有过照面, 这来去匆忙间,也没与你好好说话。今日突然前来,你也莫怪我失礼了。”
裴兰连忙将人请进院子,温婉笑意却也谦恭的回应道:“……本就是我居在此处来叨扰府上,少奶奶能与我闲话,我也是求之不得。”
文容瞟了一眼一旁的茶盏,莫名的想将自己的长处展现,于是开始论起茶茗与茶具来,裴兰倒是没想那么许多,倒是将幼时自己阿爹教授的一点心得与文容分享,道:“天青色虽看似简易,可制作不易,若不在天阴之季烧制,天晴之日开窖,着实得不出上好的色釉。江南之地多雨季,北地则比之南地要干旱许多,定窖那儿制作纯白瓷釉很是一绝。”
“裴姑娘还知晓这些?”文容原本是想着引出问题,然后在裴兰不明的眼神中缓缓说些,但显然裴兰并不是不懂这方面的人家,于是文容忍不住问道。
“我幼时那会,家中父母健在,也看见母亲有些物什,家父也带我们出门游历过,前几年曾见到北边与南边制窖。“提及家中长辈,裴兰也是压下心酸,客气回道。
“裴姑娘平日里有些何种爱好?”文容又问,道:“可喜赏花赋诗。”
裴兰道:“只通晓几样花草,赋诗也一直被家父批言不能登堂。”
文容心下稍松缓了些,于是她笑道:“明年开年洛地牡丹芍药,裴姑娘独身一人,若有意,我寻了人陪姑娘前去散散心。”
洛地不提还好,一提裴兰更是有些难过。毕竟当年她一家四口也是和乐融融的到洛地赏玩过。那美好的景像着实不敢再回想起。
何况文容又点出她如今独身一人……她顿时也有些无法再平静,整个人都伤感了起来,只是面上笑意还在,但细瞧还是能瞧出裴兰的僵硬。
文容似是没察觉出,继续道:“洛地芍药,我最喜姚黄,但前阵子夫君偏生说让人送魏紫,待我取得了,请裴姑娘前来观赏。不知裴姑娘喜不喜那些?”
怎么不喜?
裴兰想到曾经在邙山之地,亲眼见到姚家所出的牡丹花王,也见过极难培育魏紫。
于是心神有些不宁的裴兰,也是无意识陷入回忆,她悠悠道:“自是喜欢,层中笑、葛巾紫皆是名品,紫色深浅不一,花瓣层叠,荷花与冠状模样皆不是凡品,当初在姚氏祖宅处,有幸见过。”
文容没想到裴兰还有这等际遇,并且比她还有多的见识,不由问道:“裴姑娘幼时去过不少地方?”
裴兰点了点头,道:“家父家母喜欢四处走走,便带上我们姐弟。”
文容思及自己从小到大,除了宅子内就是宅子内,嫁到孔府,也不过近来随同孔峰出差外出,这还落个匆匆赶回差点没把自己给急奔没了的局面。
文容此次前来,她没落得个什么好处让自己心里舒坦,却是让自己更是有些闷了。
本来也就算了,但当裴兰起身送文容出院子之时,一阵风吹过,带起裴兰遮住两颊的侧发,露出皎好的面容,不得不说,裴兰的长相真是极美的。
文容心里的火不由的窜了起来,回到院子后,怎么就坐立不安。
渐渐地,她开始埋怨起孔二夫人,同时也将气撒到了孔峰身上,孔峰下了值回到院子里,莫名其妙的被文容不搭理,于是他忍着疲倦继续哄文容。导致第二日一早起来,孔峰只觉得十分疲倦,尤其是文容还是一副不怎么好的脸色,他突然间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孔峰也有些郁闷,思及公务,原本当日可以休沐的他,也不想再在院子里久待,他穿戴好后,就去孔二夫人院子去请安。请了安后按理该回自己的院子,可一想到文容,他就不想回院子,于是脚步索性放缓,到了一旁院子处闲逛起来。
这一闲逛,就看到旁边往孔二夫人院子走过来的裴兰,她是听闻孔峰请安离开后,这才带上针线起身前往孔二夫人院子。
正面遇上也避不开,裴兰与孔峰打了照面,今日阳光正好,光线明亮之地,裴兰的容貌身形更是清晰,哪怕还是两侧头发遮住两颊。
各自行礼后散开,但裴兰没有回头,孔峰在行走十来步后,不由驻足转头。当然,他也只来得及看到裴兰转进院子的侧影。
孔峰一大早的举动,都被文容使人回了她,越听越气。她干脆在孔峰回了院子之时,脸色更差了。甚至连孔峰的早膳也让人收了去。
看着空空的桌子,孔峰不由摇头叹气,回到内屋,对着文容,语气却是有些不似昨日的轻声轻气,带了些烦燥,却也是想着要哄文容,道:“还生着气?这都好些日子了,也该消消气了。何况,自来闲气最是扰人,本就无事生非来的。没必要坏了身子。”
文容本就心思敏感,听出孔峰的不耐,顿时委屈的掉泪,怨道:“你今日休沐,为何还想着带我出去游玩?大早上的就往那儿去,是故意撞偶遇的还是心里生了对我的怨气?现下里知晓我是无事生非了,早干些什么了?”
孔峰难得听文容的埋怨直皱眉,与自己怄气倒也算了,牵扯旁人的清白总是不妥,于是他抿了抿唇,终还是道:“我们之间的事莫要扯旁人,人家毕竟是姑娘之身,临了总要嫁人。”
这下好了,孔峰的话像是捅了马蜂窝了,文容自己也不晓得为何反应如此大,她压了压心中的烦躁,可到底还是没压住,喝了口茶后还是想一吐为快,于是道:“嫁人?你阿娘倒是想让她嫁予何人?”
你阿娘?
孔峰眼神有些变了,口气也变的严肃了些,道:“我阿娘也是你阿娘,是你婆母。”
文容也知晓自己有些过了,一旁嬷嬷与丫鬟早就吓坏了,连忙一个上前要给文容重新梳妆,另一个打算递茶水。
一番忙碌后,总算是消停了。
但孔峰与文容这小夫妻两人之间的氛围也有些尴尬。
孔峰看着文容别过脸,不打算理自己,他也懒得再去哄了。他叹了口气起身直接上了马房,牵了匹快马就出了府。
宝陶郡主与郡马的宴席终于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各个府上也都来了人,又如往常那般,适婚适龄的,各府上都尽量带在身旁出席。
谢丰也不例外,在廖氏的要求下,跟着谢韵一道出席。当然,王五娘子也以廖家妇的身份,第一回不再跟着霍氏与王氏女眷,而是以廖家二房当家主母的身份出席。
太子妃文清的贤名在外,她自然是带着霍七与谢琳两个侧室一道。
霍七再见谢丰,眉目间的倨傲有一瞬间收敛,但那又如何,两人本就还没开始,何来挂念不舍!?
霍七心中嘲讽自己,随后收回视线,只是当她还是有些不舍再望过去之时,谢丰已然不知跑哪儿去了。
文清瞧见谢韵,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她上前拉往谢韵就是一顿寒暄,只是话里话外,总拿着谢琳与谢韵比较。谢琳的脸色渐渐不好,但谢韵却根本不理会,她岔开话题道:“我们已经为人妇,不知今日这宴席过后,又有多少公子贵女得成佳偶。”
文清不已为忤,她继续自己的话题道:“是啊,缘份还真是奇妙,原以为的佳偶天成,可是到头来倒是成了旁人。”说着眼神还瞟向谢琳。
谢韵觉得文清在外的贤名有点水,这智商与谈吐怎么会被冠以贤惠,除了说话客气点,字里话外的意思明明嫉妒与无脑。
谢韵也学着文清道:“当真是极对的。不过有些事往后里说也说不得准。”说着她还故意瞟了一眼霍七。暗示意味比文清还明显。官员后院妾不得成妻,但后宫里妃位却是能封后的。只要娘家势力在。
文清当然的懂了,霍七听懂之后还挺配合谢韵,故意冲文清笑的讥讽,显然是内心赞同谢韵所说。
文清道:“我们都身为皇家妇,晋王妃平日里一人在偌大的府里难免孤单了些。也不晓得今日之后,晋王府里会不会添些人。”
“我也不晓得。”谢韵都要笑出声了,也不知道文清是不是遇到自己恨的不行,导致智商不够用,亦或是根本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故尔根本就不在意言语伤她!于是谢韵笑的更愉悦了,还与文清俏皮的眨了眨眼道:“那不妨请各位拭目以待了。”
说完,她往边上一个眼神示意,便有人前来引她们入座。其实也就是文清的右下首首位。文清是席上主位,左边是霍七,右边是谢琳。左下首首位是宝郡公主。
文清没讨到好,也觉得没意思,她还需要维持着自己的形象,于是点了点头,在没听到她们说话的旁人眼里她们之间还十分亲密和气。
过不久,身为文清堂妹如今的孔少奶奶的文容由婆母孔二夫人一同领着前来,当然这次她们还带着裴兰。
莫说谢韵只一眼就认出裴兰,一旁的女眷们,也是一眼就被她吸引。
裴兰确实是个大美人,难得的大美人。
文清眼中甚至还起了戒备。因为任谁都知晓,稍后待女眷都到齐了,太子殿下与晋王殿下会会带着一干贵公子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