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吃。”
“我很喜欢。”
在他贫瘠的记忆里,对饮食的全部印象就是罐罐,就连庇护城区内的预制菜他都觉得遥远,或许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城区了。
而林洗练,她似乎很喜欢研究食材本身,不喜欢它们被单调统一地处理,一定要找出不同的方法发挥它们的味道才好。
又或者,不单单是味道,还有这驱散夜深冷寂的热闹,穿过失眠与噩梦的迷雾,轻轻撞了银狼一下。
林洗练被战神肯定了厨艺,瞬间觉得自己牛哔坏了,“其实我们那边的土豆粉更喜欢用砂锅煮制,加上豆腐丝、海带、香菇、鹌鹑蛋,小青菜……好吃炸了!”
银狼敏锐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你家不在第四庇护城?”
林洗练“啊”了一声,也不隐瞒,“差不多吧,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银狼不会刨根问底,但从林洗练的叙述中,他隐约感觉对方来自一个富庶的地方。
可这废土末日,哪里还有什么富庶丰饶的土地呢?
“以后你如果噩梦惊醒,我们还可以一起吃夜宵。”林洗练岔开话题,热情邀请,“正好我需要一个恰饭搭档,毕竟这个店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深夜发胖。”
一起吃夜宵。
银狼动作微顿。
那就意味着夜晚不必再与回忆缠斗,注意力顺理成章地让渡到细碎平稳的小事上——她又研究了什么新奇食物,食材切成什么形状,还要煮多久才能熟……
银狼放下筷子,目光落在林洗练身上,后者正一边吃面,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想尝试的其他料理,仿佛刚才只是一句随口的问询。
“你不知道,我刚来这的时候每天最痛苦的就是吃饭,当初招聘说是包吃包住,可我哪知道老板厨艺那么差。”
“那时候店里效益也不好,我们都买原味罐罐回来自己调,老板哐哐往里放料,罐罐都煮黑了,出锅那一刻我还以为锅掉色了。”
听这意思林洗练应该才来卫星集市不久,之前看她对丽舍酒吧和物资交易那么熟悉,银狼以为对方至少在这里呆了有一年。
“你在这里工作,是机械师?”银狼问道。
“算半个吧。”林洗练含糊回答,“日常也就算算帐看看门,偶尔鼓捣一些小玩意儿卖钱。”
其实九号装配店也是三个多月前才在卫星集市落户的。
当时老板陈一斯随手贴了张招聘启事,林洗练随手就揭了“皇榜”,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在装修尚未收尾的铺子里进行了一场面试。
陈一斯是想忽悠个劳动力度过开业忙碌期,林洗练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慢慢熟悉地图,两人带着商业假笑一拍即合,就在准备签合同时,突然来了群人带着家伙上门闹事。
卫星集市就这么点地方,大大小小的装配店早就把存量瓜分完了,多一只狼就少一口肉,新来的那就是抢生意的。
时至今日林洗练都不知道那伙人到底是被谁雇佣,不过陈一斯一点都不在意,一米七的个子对上一群一米八一米九的完全不输气场,一手把林洗练拉到柜台后,一手抄起装修队剩下的钢管,不等对面撂狠话就一个箭步抡了上去。
当时的场面武德充沛得爆棚,林洗练本来还对这份工作有一点点迟疑,等陈一斯抡完一圈,插空回头让她先签合同时,她就只剩“大佬求罩”这一个念头了。
“那时我才知道,什么叫武力碾压。”
后来在开业的两个月里,九号装配店至少有六七波人来闹事。
林洗练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司空见惯,最后甚至能在混混们冲进店时顺手给指个路,然后熟练地跟陈不苟猫腰蹲在柜台后,一边吃罐罐,一边看实况。
陈一斯靠着充沛的武德让小店在卫星集市站稳了脚,可受同行有意无意的打压,生意很是一般。
两周前九号装配店召开了“员工大会”,以形式化的民主确定了老板外出“拾荒”补贴家用的基本方针。
陈一斯高高兴兴地出发了,顺便将店铺管理权下放给了看上去比陈不苟稍微靠谱一点的林洗练。
“所以现在我是大家长,你和陈不苟都要乖乖听话。”林洗练玩笑道。
没想到银狼还挺配合,认真点点头,伸手拿过她的罐罐和筷子,和自己的一起端到水槽清洗。
“你刷碗的动作还挺熟练的。”林洗练关注着奇奇怪怪的小细节,“说明你在失忆之前,生活中至少包括了比较安稳的一日三餐环节。”
或者,一日三罐?
银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碗筷”,不置可否。
“也许你家屯着很多罐罐,你每天都会纠结要吃什么口味。”林洗练脑洞大开。
家?
这个字从银狼脑海中划过,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家,可这个意象带给他的感觉是遥远且陌生的。
人会忘记琐碎的客观事物,但因后者产生的主观感觉将被身体永远记住。
“其实做噩梦未必是件坏事。”林洗练忽然话锋一转:“说不定是你的记忆快恢复了。”
银狼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关上水龙头,将洗好的碗筷收进柜子,透过玻璃窗看到身后吃饱喝足的林洗练打了个哈欠。
那些噩梦确实在带动什么东西复苏。
可记忆越松动,有种感觉就越强烈。
也许他的大脑并不想继续储存那些陈年旧事,也许他的个人意识迫切地想要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