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去的酒虽粗,但耐不住量大,着实让顾况的头脑晕乎乎的。
他脚步虚浮,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一会道:“师姐……”,一会喃喃自语:“青姐……”,一会痛哭:“爷爷……”
旁人见他神志不清,更起了劝酒的意兴。
顾况却不敢让自己丑态复萌下去。他摆了摆手,用肩膀撞开几个挡路碍事的,终于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
呼吸了几口凛冽如刀的空气,他高温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些许。
“床……”顾况小声嘟囔着,“我要……床。”
可是床在哪里呢?
失去了方向感,脚却循着记忆带他来到了一处军帐前。军帐的模样有些熟悉,顾况一时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床……在这。”
他撩开帘子,走了进去,下一秒眼前白光一闪,被一个人揪住了领子扔了出去。
这一掷劲巧,顾况在沙地上打了七八个滚,没有受伤。整个人像躺在了绸被上,他惬意地舒展四肢,伸了会懒腰,爬起来。
他才不要谁在地上,沙地不是床,当他傻么?
床在营帐里。
顾况站在军帐门口,扣住指节,敲了敲,口齿不清地说了句:“叨扰了。”
说着,他悄悄将头探入了厚厚的羊皮毡帘。室内烛火晃晃,有人穿着素色单衣,青丝如瀑,俏生生立在案前,似在书写作画。顾况揉了揉眼睛,他隐隐觉得面前这人熟悉,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姓。
“你回来做什么?”她是声音凉凉的,不含情感。
顾况却没有回答,他整个人如同一尾蛇一般,从门帘搭出的缝隙中溜进来。
“出去。”面前这个女人不为所动。
她好狠心哦。
顾况眨了眨眼,胃中反酸,打了个酒嗝。
那人似是闻到了浓烈的酒气,手一扬,一样深棕的物事便向顾况飞过来。
顾况伸手一挡,抓住了一个军中常见的皮革水袋。他旋开盖子,喝下一口,立刻就被其中浓烈的硝石味和皮革味熏得双眼圆睁。
不好,要吐!
顾况捂着嘴冲了出去。
*
程遥青看着顾况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
她看得出来,少年面染桃花,眼神迷离,脚步趔趄,分明就是醉酒之态。想想也是,校场比武后,众人大饮,大吃,大醉,顾况哪能例外。牛兰儿跟着古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少年人面对这种热闹场面,总难免趋之若鹜。
今夜此时此地,惟余她一人落个清净。
面前的地图看得人有些烦躁。
营帐里残留的酒气渐渐消散,程遥青叹了口气,将墨笔搁在一边,坐下来细细揉着手腕。
门口又再次传来扰动。
像一只兔子钻进了草丛的声音。
程遥青往门口瞟了一眼,确实似有一道灰影闪过,她眨了眨眼,定睛一看,门帘镇静,无风无动,一切如常。
或许是眼花了吧。
她再次拿起行军图。
冀州城并不是边防的最后一道要塞。虎贲军在冀州城外屯兵,背靠城墙,一应粮草辎重都从冀州重镇出。
而他们此次行军,就是要从冀州出发,经由石泉镇,广陵原,黑风峡三地,深入北狄人的腹地,找到王廷,救出顾老将军。
手中墨线蜿蜒,程遥青眼前浮现出一道道熟悉的山峦与平原。
忽然间,比感官更先行动的是她的第六感,程遥青背上爬来一阵诡异的异样。她转过身,身后空空如也。
她感觉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何等宵小在此作乱?”
一声断喝,营帐内静悄悄。
她眼睛扫视四周,发现床上的虎皮下却突然多了一个起伏的躯体。夜风寂寂,程遥青听到了两个人的呼吸。
程遥青手中扣住了十余枚金针,缓步向前,蓄势待发。
她伸手撩开了被子,惊呼一声,金针洒落一地。
“顾况!你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