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花树葱茏,盛夏未至。
经过两个多月的激烈角逐,审大校队从南京众多高校球队中脱颖而出,开创了建校以来首次进入四强的伟大历史。
为鼓励球场健儿们再创佳绩,绿化带里的植物们相继披红挂彩,振奋人心的标语和迎风飘扬的彩旗在校园里相映成趣。
12号这天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太阳大得仿佛要从天上掉下来,南京市第二十届高校青年足球赛的半决赛即将拉开帷幕。
由于比赛日恰逢礼拜天,热血沸腾的审大学子们一早便纠集成群,几支声势浩大的小分队陆续朝着五公里外的工大进发。
只是这浩浩荡荡赶集似的队伍中,却没有柯跃尘的身影。
因为此刻,他正折身在图书馆宽大的半圆形导台里,与满屋空桌子空板凳相互陪伴。
尽管四下无人,可距下班还有将近三个小时,他哪儿都不去了,并且找不到任何人帮忙代班,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声喧哗,但拿出手机后,柯跃尘却将通话界面切换至短信,又在噼里啪啦打出一行字后,把内容悉数删除。
他有些纠结。
最近这段时间,易垒打比赛、赶训练、做兼职,忙碌得没日没夜,精神和肉/体都沉浸在巨大的压力中,恐怕对一切形式的喋喋不休都感到厌烦。
若要问何出此言,这就不得不提到上个月刚刚落幕的学生会内竞了。
内竞顾名思义,就是内部竞选,旨在从时任的众多副部长中选出优秀的,晋升至主席团班子。
而掌握此次竞选话语权的,则是各部门部长。
彼时易垒虽为副部长,但因为替沈自鸣代行部长职务的缘故,便也参与了晋级人选的讨论。
然后这位高冷耿直的大少爷,就当着一干人等的面,把孙一凡的自荐否决了。
听说现场闹得极其尴尬,毕竟大家同在学生会,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算私底下有矛盾也不会这样摆到明面上来。
其中缘由柯跃尘没多问,猜测易垒大概因为忙碌过头所以看谁谁烦,而他这个一不小心就嘴碎的主,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分守己,让男朋友平心静气。
于是这阵子,他便自作主张地减少了平日里那些无意义的短信和电话,也不再深更半夜搞突击私会,预备以一个清心寡欲、心无杂念的老和尚的姿态,度过大赛前的时光。
掰着指头算,他跟易垒已经整整四天没见面了,球赛像一座无情的雷峰塔,将他俩分隔成佛门下的痴男怨女。
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九十,总归水漫金山、雷峰塔倒都是早晚的事,与其功亏一篑,不如再加把劲,坚持到底。
想到这里,柯跃尘纠结着的一颗心顿时有了决断——比赛在即,与其骚扰大少爷,不如给远在前线的胡严打个电话。
按照惯例,他会先拐弯抹角地问一问钱洋的情况。
胡严那边嘈杂得厉害,音浪一波一波往听筒里涌:“看见了!咱洋哥是6号!”
柯跃尘当然知道钱洋是6号,他干咳两声,佯装无意般问道:“其他人呢?中锋和前腰到了吗?”
传统球赛中,中锋即主力射手,一般为9号,而前腰一般为10号,负责组织传球,穿针引线。
这两位都是球队的核心成员。
“奇怪。”胡严喃喃道,“9号和10号都不在。”
靠。
周小成这个混蛋,又跟他男朋友厮混在一块儿!
一想到周易二人总能名正言顺地呆在一起,跟连体婴儿似的,柯跃尘就忍不住心酸,以至于电话挂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有个未接来电。
来电时间两分钟前,也就是刚才跟胡严唠嗑那会儿,而来电之人,竟然是他朝思暮想,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男朋友!
电话很快接通,这次听筒里却安静得古怪,柯跃尘接连“喂”了好几声,几乎怀疑大少爷是误触了屏幕,而不是接起了电话。
万念俱灰之际,那人却陡然开口,一句简单的“你很忙”,语气十分平静。
“不忙不忙。”柯跃尘语速很快地说道,“这会儿图书馆一个人都没有。”
那人“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时间在诡异的沉默中流逝,眼看两点过半,柯跃尘本想好心提醒对方上场,可话刚到嘴边,电话里就传来一声响彻耳畔的“垒——”。
周小成的呼唤如同鞭子抽在脸颊上,柯跃尘说出口的话于是就变成了:“找我有事吗?”
“没事。”
“没事你打什么电话?”
“没事就可以不打电话?”
柯跃尘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含义,讶异地“啊”了一声:“什么?”
那人没回答,半晌,又答非所问道:“你真没有话要跟我说?”
想到大少爷待会儿还有比赛要打,柯跃尘这才收拾起打翻的醋坛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加油。”
结果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两人约在泽园餐厅见面。
按理说比赛期间,学校聘请了专业厨师包揽球员们的一日三餐,伙食定然比食堂丰盛。
可几个月下来大少爷却瘦了一圈,皮肤也晒黑了,一件略微贴身的黑色短袖让他浑身透着股精干的男人味。